小长安寺东面的山脚下有一座三进院落,名唤紫庐。与九天门的别院相反,紫庐是长生宫宫主季宁的私宅之事,刺桐上下人尽皆知。连隐世不出的净明大师生前都曾数度亲自造访紫庐。
周管家手中捧着一碗汤药,迈着小步颤巍巍地穿过成片的紫竹来到一座小院前。
他站在门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眼前紧闭着的雕花木门。
季宁见周管家进门,扶着池壁从水池中缓缓站起。他浑身上下都淌着殷红的血水,只有一张脸像挂了霜一样白。
周管家见状,连忙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一旁,快步走上前去搀扶。
管家看了看脚边血红的池水,又看了眼季宁紧绷着的下颌,忍不住出声劝慰道:“宫主,这血池对您的腿伤颇有助益,还是多修炼片刻为好。”
季宁摆了摆手,接过侍女手中的外袍,在周管家的搀扶下跨出了水池。诡异的是在季宁出水的瞬间,他皮肤上残留的血水就像是被身体吸收了一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管家见季宁不肯再进血池,只得将那碗紫黑色的汤药端到季宁面前。他正欲开口劝药,药碗便被季宁一巴掌掀翻在地上。
瓷白的药碗摔得粉碎,乌紫的药汁洒落一地,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
“都撤下去吧。”季宁揉了揉额头,显得有些疲惫。
这十数年来季宁为了恢复修为尝试过各种方法,但无一起效。
这时木门再次被敲响,门外进来一个战战兢兢小童。小童跪在季宁面前尚未来得及通报,一个黑衣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来人身量颇高,身着一身黑色长袍,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乍看之下令人分不清男女。
“你来做什么?”季宁认清来人是谁,面色越发沉郁了起来。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放缓语气说道:“如今仙门百家齐聚刺桐,你此番前来若是被他们发现,难免节外生枝。”
“我若是能被这些臭鱼烂虾发现踪迹,怕是也入不了季宫主的眼。”黑衣人脱下黑袍,大剌剌地在季宁下首坐定。他将黑袍递给迎上前来的侍女,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碗,说道:“季宫主,这灵髓露以人心为引,有损功德,还是少饮为宜。”
季宁瞥了一眼地上的药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善忍师父言重了。”
来人正是小长安寺的善忍和尚。善忍的五官轮廓极深,肤色极白,似有外族血统。这样的长相也使他看上去有一些阴鹜,仿佛只要脱掉那身和尚皮,就可就地落草为寇。
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地收拾好碎碗,便带着侍女俯身退了出去。季宁见眼下已无外人,开口问道:“大师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并无大事。”善忍对季宁的怠慢不以为意,他亲自动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在茶水即将溢出杯口的前一刻,善忍放下手中的茶壶,道:“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明日之事,是否万无一失。”
“那是自然。”季宁盯着善忍面前的那杯茶,说道:“四大家族都已点头,还有谁敢置喙,这住持之位已是你囊中之物。”
“那便最好。”善忍点了点,说:“小鹊山一事功亏一篑,此次我不希望再出什么差错。”
说起小鹊山一事,季宁有些迟疑。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只是那藏经塔密钥还在善真手中,怕是会落人口舌。”
“这有何难。”善忍勾起嘴角笑道:“找到善真,杀了便是。”
“我就喜欢善忍大师这样的人。”季宁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露出了一抹真情实意的笑意:“不念旧情,心狠手辣。”
善忍低下头,指尖轻轻拨了拨面前一口未动的茶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和善真那小废物的同门情谊早就到头了。”说着他叹了口气,不无惋惜道:“若不是这数十年来师父过于厚此薄彼,我或许还能留善真一条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季宁朝善忍拱了拱手,说道:“只望事成之后,方丈大师莫忘了你我的约定。”
“那是自然。”善忍欣然允诺道:“我只要住持之位,关山玉、藏经塔内的《不通语集录》,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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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宝殿上今日香火旺盛,人头攒动。善安站在大殿中,隐隐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大对劲。
今日原是他的师父净明大师安骨的日子。这天各个仙门的代表齐聚小长安寺,自发给净明大师送行。只是如今大师的佛骨舍利下落不明,净明生前又身无长物,所以塔里埋着的是净明大师一套素白的旧僧衣。
在师父的衣冠入塔之后,事态却往善安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眼看长生宫的季宁就要将代表小长安寺住持身份的八宝袈裟将行披在善忍师兄身上,善安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言打断。
“阿弥陀佛,望诸位听贫僧一言。”
善安的年纪不大,又一心修佛不谙俗世,所以在九州仙门中存在感极低。但他是净明大师生前收的最后一个的关门弟子,年纪不大辈分却不小,所以善安的话在寺中还是有一定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