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见吟雪心意已决,只得将她安置在自己的绮兰殿中,并嘱咐她小心行事。两人如同回到朝影宫的日子,一起谈笑起居,一起女红和读书品文。
在绮兰殿闲来无事,绮云突发奇想,觉得南朝皇宫中的膳食,虽然不铺张奢侈,却道道菜精致可口。不由动了前去御厨房学南方菜的念头,经常带着吟雪混在御厨房中,品鉴和学着做南方菜。
两人情同姐妹,亲密友爱,在外有时忘了掩藏,落了痕迹。她们俩奇怪的关系落入了袁皇后耳中。袁皇后不禁起了疑心,派人仔细打探雪儿的来历。
这一日,绮云携吟雪从御厨房回来。她从御厨那里抄了几道菜谱,拿了些食材,打算和吟雪琢磨怎么做。进了寝殿,却见春竹等人正在摆弄一个宫灯。
绮云走上前,立刻就被这个宫灯吸引住了。这个灯通体鎏金,样式是一个双手执灯跽坐的宫女,神态恬静优雅。宫女一手执灯,另一手袖似在挡风,右臂与灯的烟道相通,实为虹管,用以吸收油烟,设计十分巧妙。
春竹笑着对绮云道:“这是谢晦将军的女儿送给郡主的礼物。谢将军的两个女儿要出嫁了,她们入宫觐见皇后,也送了份礼物给郡主。知道郡主雅致,她们特地送了这件仿汉代宫灯,说是谢将军送给您玩赏的。”
谢家是豪门士族,刘氏本是庶族,由于刘裕登基为帝,提拔庶族,士族遭到沉重打击,开始打破门第之见,争相与刘氏等新兴庶族联姻。谢晦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彭城王刘义康、新野侯刘义宾,而刘氏等庶族也借此提高自身的门第威望。
绮云细看来会那盏宫灯,连声赞道:“此灯设计精美,适用且巧妙,多谢谢将军的一片好意。”
春竹接道:“谢家小姐还知道郡主喜欢吃红豆水晶糕,还特地带了些,给郡主尝尝新鲜。”
绮云见碟子里的糕点玲珑可爱,胃口大开,多吃了几块。绮云见一旁的吟雪却不动,不禁好奇问她:“雪儿,你不是平时最爱吃这些的么?怎么今日却不见你动指?”
吟雪笑着推辞道:“郡主,雪儿这几天肚胀。让太医看了,说是积食不消化。所以,只能看着这些糕点,眼馋却不能食。”
夜幕降临,春竹点燃了宫灯,橘黄的灯光照得寝殿内一片祥和。绮云斜倚在榻上,闲闲地看着这个灯,赞着真是独具匠心。因为油烟被吸入灯内,绮云闻不到烟味,反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清新馨香,熏人欲醉。看了一会儿,眼皮子打起了架,昏沉沉地晕睡过去了。这一觉,绮云睡了很久很久。
当绮云挣扎着从沉睡中醒来时,她睁开眼睛,朦胧中见床榻边站着吟雪。吟雪见绮云醒来,惊喜万分,忙拭了泪,上前扶住绮云的身子,帮她坐起来。
绮云全身软绵绵的,微弱地问她:“雪儿,我这是怎么了?”
吟雪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又哭又笑道:“云姐姐,你可醒来了!你昏睡了两天两夜,可把我们吓坏了。太医来看了,把了脉却看不出个所以然。连皇上、皇后还有长公主都惊动了,来看了姐姐好几次,皇上急得什么似的。”
绮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丹田之气提不上来,口渴舌燥,心悸头晕,知道自己中毒了。
她见吟雪愁眉紧锁,知道自己的毒恐怕是解不了的。绮云平日深受玄学的浸染,从开始的黯然到逐渐的淡然,心知生死如同四季轮回一般,心中并不悲戚,反而安慰吟雪和义隆等。
一连多日,太医如同走马灯似的出入绮兰殿。绮云每日的汤药喝下去不少,却丝毫不见起色。义隆处理完政务后,时常来绮兰殿探望她,清雅的面色也略显憔悴。
绮云卧床养病,每日都是昏昏沉沉的。连着两日,她睁眼醒来,只见春竹傲菊等人在跟前伺候,却不见吟雪人影。绮云心里不踏实,质问春竹吟雪在哪里。春竹支支吾吾,架不住绮云的多番追问,才说了实话。
原来,绮云中毒一事,义隆震怒,命太医限时查明。太医从毒源查起,发现是绮云误食了水晶红豆糕。糕点中带有杏仁苷,成人服食了杏仁苷,只会微有不适,并不会中毒,但和曼陀香粉混杂就会产生剧毒。
曼陀香粉是附在宫灯壁上,点燃后漂浮在空气中。宫灯在绮云的寝殿内彻夜点燃,她吸入后诱发毒发。
这两样东西都是谢晦的女儿送进宫的。由于涉及谢晦,义隆不得不谨慎万分,命人继续追查两样物品的经手之人。绮兰殿内所有人等都遭到审问和搜查。结果,从吟雪的房中搜取到杏仁苷和曼陀香粉。
加上袁皇后的指证,吟雪朝影宫小姐的身份暴露。吟雪涉嫌毒害郡主,嫁祸谢晦的罪名。事关重大,她已经被关入刑狱,交由廷尉继续审理。
绮云闻言大惊失色,吟雪天真烂漫,从小在朝影宫内养尊处优,从没经历什么苦楚。为了义真,为了自己,惹上这个无端官司。
绮云揉了揉额角,让春竹扶着自己,勉力强撑着行至刘义隆议政的紫宸殿,请门口宦官入内通报。不一会儿,宦官出来告知,义隆忙于政务,没有时间和精力接待绮云。
绮云听了,心凉了半截。春竹请她回转绮兰殿,绮云拒绝了她的好意。她坚持站立在义隆殿外,直站得脚跟发酸,头晕眼花。
一个下午,紫宸殿进出的嫔妃和官僚众多。平日里,众人对她争相亲近,而今见绮云立在殿外,却无一人上前与她搭话。
绮云明了,吟雪的身份暴露。魏国朝影宫是各国避讳头疼的庞大机构,何况魏宋两国是敌国关系,兹事体大,人人避之不及。吟雪每日与绮云亲密无间,绮云的身份也因此而变得尴尬。
如今,绮云前来为吟雪向刘义隆求情,他人自然不敢接近绮云。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绮云并不由此怨恨他人,只是坚持站在殿外,要见义隆一面。
站立时间一长,她支撑不住,身子摇摆欲坠。殿门口有个宦官见状,搬来一把胡椅请她坐下。绮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坐下靠在椅背上。绮云自中毒以来,倦睡无力,过了一会渐渐睡过去了。
待绮云悠悠转醒时,睁眼看去,天色已经暗黑,眼前的春竹已经不知去向,身上盖了件斗篷。绮云心中疑惑,抬眼见眼前一位丽人,作嫔妃模样打扮,面目祥和,眼中流露出关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