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宾客已经散去,大红的灯笼挂满檐廊,像极残留的喜气。只是除去这灯火喜烛,再无其它不同。
越往府里走,越是能感受到一成不见的清冷。岺寂的高墙树影,无声而寂静。纵然此时春深绿重,却让人生出枯索之感。
偌大的府邸,主子少而下人少,显得分外空旷。恣意生长的树木成林成荫,在夜色中越发杂乱如野。然而曲径通幽处,自有出其不意的美景。
一位清瘦的男子,从外院慢慢朝内院而去。他走得有些着急,像是要避开什么人,又像是要去见什么人。树影暗光从他身上掠过,斑驳了他的五官,模糊了他的神情。
突然一黑影现身,恭敬却坚定地挡住他的去路。
“国公爷,请留步。”
原来这人,竟是温国公。
温国公止步,背手睨着那黑衣侍卫。
“让开。”
“郡王有令,闲杂人等不能靠近梨园。”
这些年公主府几乎不曾设宴待客,今日大婚可谓是自公主府落成以来第一次大开门户。但宾客只进外院,无人敢涉足内院禁地。
梨园是公主府的禁地,除去温驸马和温御父子,旁人一律不能入内。这个规定不仅府里的下人皆知,便是外人也有的耳闻。
温国公不可能不知,若不然也不会避着人私下前来。
“我是郡王的大伯。”
还是驸马的兄长。
但这句话他不会讲,因为驸马这两个字是他的禁忌。
“郡王有令,除驸马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黑衣侍卫半步不让,依旧拦在路中间。
温国公望着梨园的方向,目光晦涩。
又是驸马。
这个称呼,原本应该是他的。
他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是国公府世子,璃儿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朝堂纷争,世事纠葛不曾将他们分开。哪怕是宫闱算计,岁月蹉跎也从未动摇过他对璃儿的爱慕之心。
他等着,守着,初衷不悔。
后来陛下登基,璃儿说要功成身退。她还说自此以后要做一个好妻子,与他朝夕相处生儿育女。
那时他何等欢喜,迫不及待地告知母亲准备大婚。
母亲不置可否,他以为是默许。哪成想一觉醒来,身边竟睡着一名女子。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视为晚辈的王家长房嫡长女。
他心知,是被母亲算计。
母亲中意王家嫡长女,曾不止一次提及。他以为他和璃儿的事人尽皆知,母亲的私心不过是一厢情愿,却不想母亲会做到那个地步。
王氏才情不俗,且有贤名。出事之后不哭不闹,反倒自责自己大意疏忽。王家有女不妾的祖训,王氏身为嫡长女,更是不可能屈身做妾。
母亲适时出现,逼他娶王氏。王氏不同意,说是她不能拆散自己和璃儿,还说她会隐瞒此事。
他当时悔极乱极,唯恐失去璃儿。他以为如果王氏不说,此事或许能一直瞒着,谁也不会离间他和璃儿的感情。
然而他忘了,母亲费心安排,岂能半途而废。
璃儿终是知道了,亦是不哭不闹。
初时他惶恐,惶恐过后他自责懊悔,在璃儿面前无地自容。他以为自己多年等待,璃儿会不计前嫌。他以为他们情深意重,可敌世间一切变数。但是后来璃儿告诉他,他们之间缘分已尽,让他娶王氏。再后来无论他如何乞求,璃儿心意已决。
那段日子,他浑浑噩噩。最后他听从母亲安排,娶了王氏。谁知在他成亲后不到三日,传出胞弟尚主的消息。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的弟弟温华?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多年感情敌不过一个算计?
他痛苦,因为他心里只有璃儿一人。他难过,因为他觉得璃儿并不是真的爱重自己。世间男子娶妾者众多,他与王氏的肌肤之亲并非自愿,为何璃儿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