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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邀请入会(第1页)

唐书白低眸一瞥,自厉凤竹胁下嗖一下抽出帕子,举在跟前恰好挡住自己的脸,方才悄声道:“对我笑一笑,再偷看看你的三点钟方向。”言罢,哈哈装出两声大笑来。

这样片刻的工夫,厉凤竹因了他的话,脸色由红转白。唐书白的手甩动两下,将帕子的一角丢在厉凤竹鼻尖上。她当即会了意,伸过手去佯装在争夺帕子。趁打闹时余光一扫,见一个落单的西装洋人正留意着他们的举动。

厉凤竹肩膀一颤,赶紧地就挤在那张小沙发上坐着,贴在唐书白的膀子上,做耳鬓厮磨状,悄问道:“这个人来多久了?”

唐书白带笑带叹地瓮声答道:“我刚留意到。不过看那样子,恐怕坐的时间不短。”

温热的鼻息有意无意地轻轻打在厉凤竹的额上,一颗心跑马也似地在胸腔中疾驰。她赶紧将一只手捂在胸口上,好把自己的心慌意乱掩盖住。幸而这种情形下,通红的脸色亦或是羞怯的举止,都是合理恰当的反应,不需害怕那洋人见了之后会起疑。

这时,向来善于交际的唐书白反常地安静了下来。嘴里含着什么话,忖度了半晌要说不说的。两个人尴尬地在小沙发上挤了好半天,厉凤竹才灵机一动,拉了椅子与沙发同方向摆着。如此坐下,既能继续维持亲密的表象,也就同时背对了那个可疑的人物。

拉开的距离让厉凤竹感觉自然多了,从容地把话试探下去:“你怎么就那么抗拒和约翰逊合作呢?他能给你的一定比我多,你非要为了拉拢我,一再逆他一番‘好意’,实在是给自己树敌呀。”

唐书白突然变得讷于言辞起来,不说话只是干笑一下。跟着掏出烟来叼着,两只手把身上口袋翻了个遍,知道自己是要找东西,但要找的究竟是什么倒是没有主意的。

这般慌乱,却勾出厉凤竹一丝浅笑来。她在桌上轻轻一拂,把洋火机拿在手心里,笑盈盈地替唐书白点上了火。

这一来,唐书白也就顺势俏皮地反问道:“他能给的一定比你多吗?未见得吧,有些东西在他身上是绝对找不到的。”

厉凤竹敛了笑意,似真似假地嗔道:“你这个人呐,究竟怎么一回事?一时看你满心打的都是事业上的算盘,一时真个又像是毫无算计的浪荡公子。”

唐书白伸了右手拇指搔着一边眉毛,嘴里只是讪笑。笑声中隐隐透着一股与他气质不符的憨劲儿,引得厉凤竹侧目端详得出神。

这时,唐书白突然叫了一声“密斯厉”。跟着扭了半边脸,撞见厉凤竹眯了笑眼正入迷地望向自己。

厉凤竹也是猝不及防,猛地惊醒过来,抱着红透的脸蛋,往椅子靠背上缩着,躲开了这场眼神交锋。

唐书白未免轻笑一声,有意调侃几句。然而他的余光见一道人影闪了闪,转头再看时,那个盯梢的洋人已经不在场了。但这并不能使他放松神经,反而使他的紧迫感变得深重再深重。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形下,他必须赶紧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才好换取一个喘息的机会。于是,一把按住厉凤竹一只胳膊,郑重其事地问道:“我想你是知恩图报的吧?”

厉凤竹先愣上一愣,对于他今日的种种反常,心里更是蒙上一层疑云,因此所答之言更是慎重了三分:“你救过我一命,理应对你重谢的。然而我穷人一个,恐怕还不起重礼。”

唐书白摇头,是要向她表示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的程度:“我要求的事很简单。”

厉凤竹看起来很是踟蹰,端起香槟酒杯,连连抿了两口,嘴里淡笑着,所发出的声音不过呢喃而已:“可是影响会很深远吧。”

她的话不能算作答应,但也没有明确地拒绝,这样随便糊弄一句,话头子就自然地转到了唐书白一方。

只见唐书白先恭恭敬敬递上烟、擦起火,这才举重若轻地说道:“是这样的,我曾经托王富春办过一个读书会,但他要远行了,半途而废倒有些可惜。那么你……”

话音才落,厉凤竹当即感到敬来的烟简直烫嘴又烫手,赶紧把烟往玻璃缸上一架,两手抱在胸前,做出防备的姿势来,冷下脸来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不会是要我接手吧?这个回礼可太重了,以我跟王富春的关系,绝不能去帮他善后!”

唐书白听了,倒先大笑了几声:“当然不会要你接手,恕我直言,你是办事的料,但不是管理的料。再者,王富春也不可能同意把他经营多年的社交圈转交于你,他想托付的人是吕乃文。”

厉凤竹噘了一下嘴,眼皮子往上一撩,复又抽了一口烟,方问:“既如此,又有我什么事呢?”

唐书白面露苦笑,抬手挠挠耳朵,以含混的口吻说道:“吕先生没有拒绝,但也不肯明确地答应。因为他看过读书会的成员名单之后,认为人员组成……嗯,所以呢一直搁着,至今还未组织过一场正式的活动。”

照着这番话,带听带猜也能明白过来,能让唐书白出面支持的读书会,大概所收成员以亲日派居多,吕乃文是个谨慎的中间派,自然不愿蹚浑水。可是,为什么非要拉厉凤竹加入呢?若果然问出口,唐书白的回应其实闭眼也能猜到,无非插科打诨,最严肃的理由也就是海纳百川这类的话。

因之,厉凤竹索性先一步说破,看他还能不能憋出个没听过的理由来:“我懂了,你是要请我加入,给这个读书会正名。可是,鬼知道这读书会是你个人办的,还是领事馆命你办的呢?个人办的民间组织,自然不该去挑剔任何一名成员的立场。但要是有领事馆的参与,那成员的倾向性就是故意而为之的。我虽然决定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再持激烈的立场,但也不表示我愿意亲日啊。”

照厉凤竹的话音分析,暗暗留着商量的余地。唐书白首先便是一笑,然后才道:“我就不能有点工作以外的爱好吗?你看,就像我所仰仗的方社长,我不否认他靠日本人发财,但你不能说他的一切私人行动都是为日本人在办事。他爱好古玩字画,尤其热衷古钱币研究,这就与日本人毫无瓜葛。”

谈起古玩字画,厉凤竹立刻泛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为了阻止日本人劫掠文物而牺牲的中国人绝不是少数,她的亡夫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是决计不会相信这番话的。

未免情绪太浮于脸上,厉凤竹赶紧把话题转到正路上去:“原来你还很爱读书啦,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爱读什么书呢?”

唐书白也很乐意地顺着她的话,呆呆出了一会子神,表示出难以回答的样子。随后,挑了半边眉毛,坏笑一下道:“礼拜六。”

厉凤竹听说,自然联想到从前自己曾取笑唐书白只钻研风月,所读所学大概不过礼拜六文学而已,这就不免一笑,只是依然不肯点头答应。

唐书白看她虽不爽快,倒也不十分反感,接道:“不开玩笑地说,办报社的人,为了打开销路,都在群众学上用心。不少人在读《群众心理研究》,我也仔细看过,认为有学习之必要,办读书会的思路正是由此而来。”

这书厉凤竹并不陌生的,徐新启也爱读,还荐给社内同事一起做研究。只是,问题终归是在发起人身上。连不问政事的中间派都知道,加入一个汇集亲日分子的读书会是惹人诟病的举动,那主动邀请抗日派岂不是送上门由人骂去吗?

如此这般想下去,总觉唐书白这人说话老像揣着一份苦衷似的,一些很违背常理,又在人情世故上完全说不过去的提议,他非但不感到难以启齿,开起话匣子来,还极富热情与耐心。追根究底问下去呢,唐书白一定是涎着脸说些甜言蜜语来哄人。可是,大家口里常说是“谈恋爱”,要谈得下去,恋爱问题才能够解决。所以,有这层意向的男女,为了促成姻缘,总是挑着双方都认可的话题谈个尽兴,最后以投缘来推进关系。唐书白的做法完全相反,他就是硬挑了彼此永不能达成一致的话题在谈。在厉凤竹未受到陈燕平暗杀的打击之前,这样的办法谈不到两句就要吵,越吵关系就越僵,但不管是僵是对立还是破裂,唐书白照旧还要贴上来讨个没趣。

这种表现难道还不值得深究?

厉凤竹眨了眨眼睛,心里早已是愿意的了,只是出于谨慎,首先还是得盘问详情:“我倒是听说过,这书在报界议论得很热烈。嗯……这样吧,你先告诉我,都有什么人参与。贵社的密斯方在内吗?”

唐书白摇摇头,答道:“她不在,不过有魏源。”

这两个字可真如闷雷一般,一下就打中了厉凤竹敏锐的神经。只见她原本架离地面微微摇曳的腿,突然绷紧起来,脚尖朝着天花板一点,脸上却不过是淡淡的神情,摇头莞尔道:“名字倒是听过,不过我已经不干社会新闻了,也就只是听过而已。报界都知道的,我如今只关注女性议题,所以更想和密斯方正式地认识一下,也好谈谈妇女进步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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