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凤竹对此无异议可持,但她觑了眼外边的军警,连连摇头否认:“这话容易让人想偏,你还是把它忘了吧。”
陈燕平见聊不下去,急得满头是汗。
这时,隔了最外边一道铁门,又有人过来交涉:“还有没被保释的记者没有?”
“还有两个。”
“是《大公报》的?”
厉凤竹闻言,滕然坐正身子盯了陈燕平使眼色。看样子他们也快得救了,可门外的声音分明不是王富春,也不像徐新启。
陈燕平把耳朵尽量地从铁栏的空隙处伸出去细听,嘴里不停地念叨:“也许是社里旁的代表。”
“我是替王主编来给这二位做担保的。辛苦您老点一点数目。”
厉凤竹不由地面露惊色,她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到令她不安。
外边结清了钞票,自然要进来开门。铁门咣当一声响,最不愿的一张脸就摆到了厉凤竹跟前。此刻的她实在有些狼狈,被汗水浸湿的短发胡乱地贴在头皮上,满脸都是油光,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几回因而带了一股酸味,偏偏还丢了一只鞋。
唐书白见状,不可置信地抬手捂了一下脸,随后才对他二人解释:“你们王主编有些私事赶不过来,恰好我在旁边我就……”他边说边皱了眉去瞅厉凤竹的脚,见上面沾满了黑土黄泥。他知道待在牢里不好过,但这样的形象实在有些出于意料,“我车里有鞋。”说完,不待有任何回应,便匆匆转了身。
叫死对头瞧见自己落魄的样子是很叫人难堪的。厉凤竹红了半边脸,直挺挺站起来,闭了眼呼出几口粗气,对陈燕平道:“他在说谎,我们报社不至于那样穷途末路,主编一有事就支配不出其他负责人来办交涉!”
陈燕平暗暗点了一下头,这话分析得很对。但她的眼神之中,分明有“不是报社来人宁可坐监也不出去”的意思。若果然如此,陈燕平可没法苟同。
“我们已经折腾许久了,电话也打了不下十个。王主编那边没有音信,徐主任也在外跑新闻。其他部门中有可以来搭救的,可捕房一直在刁难,非说他们不能代表报社。我们再耗下去不走,明天的头条该怎么办,独家专访又该怎么办?其他报社的记者至多是对庭审有一说一,背后的事他们根本一无所知。错失发声的第一时间,报社也好,我俩也好,包括马将军都会陷入被动!”陈燕平急得在原地打了三个转,掌心连拍着额头道,“当然,我在学校也实在不能继续缺课下去了……”
厉凤竹岂有不急着出去的道理,可是她公寓门把上留下的被侵入的痕迹,逛洋行蹊跷地遭遇临检,种种种种的画面反复在她脑海里飘过。为保证底下的工作不出错,她不得不做全盘考量:“你冷静些,听我说。”她先往门外探了探,然后贴着陈燕平小声说,“对,我们有马将军的独家专访,单这一条就会让同行嫉妒到发狂。可报道还在定稿阶段,并没有公开问世。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跟日本领事馆的人牵扯不清,这合适吗,会不会根本就是圈套呢?要是我们一出门被人撞个正着,有心人把这事儿传到马公馆去,非说咱们是日本人的密探,这头给他做独家专访,出了门就把消息统统透给了领事馆那边的报社。那我们简直百口莫辩呀!”
陈燕平听罢,心里自觉有几分合理性,只是这种猜测似乎太功于心计,反倒让他生出疑窦来:“真的会,会有这么……复杂?”
厉凤竹抬手捋着贴在额头的湿发,眼眸深处藏着一些过来人的无奈:“我可不是编出来吓唬你的,我干这行多年了,对于这种手段……”说到此,她顿了顿,忽地一摆手,“罢罢罢,远的咱还是不说了,就说之前纪冰之与我的嫌隙吧。你仔细想想,可曾听过有哪个访员因此发了横财吗?我认为这个人根本不是访员而是探子,他这么做的目的,正是要挑拨我们与马公馆的关系。这种当上一次就够了,想在我跟前依样画葫芦,门儿都没有!”
就在他二人揣摩不定唐书白露面的真实原因时,唐书白已然一面拆着牛皮纸的包装,快速回到了此地。从取出的鞋子来看,它原本的主人应当是位中等个头的少女,鞋子小巧精致、款式俏皮,皮面有一层柔和的亮光,跟高不在厉凤竹的驾驭范围内。倘若让她穿上,想必也鲜有男士能自信地站在她身侧。
于是乎,厉凤竹冷笑一声,摇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是个粗人,可穿不了这个。”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