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连着山,一眼望不到边。
山上和山间密密的丛林遮住了弯弯曲曲的路。小路上,铺满了千百年来不断掉落的树叶,一层层的腐烂着,这里,连阳光都射不透,然而,却长满了奇异的花朵。在这很少有人到过的地方,有着一种阴森森的、又是神秘莫测的迷惘气氛。这里是金沙江北岸附近的原始树林地带。
魏七穿着一身藏人的服装——宽大的绸子料做成的褐色楚巴1,戴着一顶崭新的上等质量的英国绅士式的深灰色呢子礼帽,腰间扎着厚厚的、又宽又长的带子,脚上穿了一双高腰麂皮长筒马靴。他的一队护兵也是藏人打扮,只是楚巴是布的,礼帽是杂色的,靴子是普通牛皮做的。他们骑在马上,还带了四五匹载满了大大小小货物的马驮子。
他们在路上走了一阵,突然,打马穿入森林,在密林中的小路上熟悉地转了几个弯,又笔直地朝林子中间的一片较大的空地上走过去。
“谁?”一棵大树背后蹿出一个藏民来,他手里握着乌光发亮的英国式带脚架的毛瑟枪,站在小路中央,强横地挡住了魏七的马队。
魏七跳下马来,把楚巴长袖一抖,看了看站在眼前的大个子藏族青年人,摆出一副尊贵的样子,用藏话问着:
“哲仁嘉错千总还在吗?”
那个藏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用冷淡中夹杂了几分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了魏七一阵,又惊奇地看着马驮子,终于把魏七带到树林深处去了。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几座大小不一的帐篷。
帐篷附近,零散地坐卧了一些持枪、背刀的藏人。在他们身旁的大树上,拴着许多鞍具齐备的长鬃长鬣健壮的马。
这许多藏民,头发长长的,有的戴礼帽,有的戴着毡帽,还有的是蓬头散发。他们穿着各色不一的宽大的楚巴,有的将两个袖子空起来扎在腰间,有只穿了左边的袖子,将右臂袒露在外边。他们都是身背带柄的长刀或是尖头的、宽刃利剑,还有的人背着有脚架的英国步枪。他们无聊地待在那里,看到了新来的客人,登时露出了冷冰冰的神色和不和善的眼光。同时,却又好奇地看着魏七等人中夹着的几匹驮马。因为驮马背上有着捆得结实、堆得高高的货物。
魏七朝他们点头示意,穿过了人群,走到一座大帐篷的门口,朝他的卫兵说:
1楚巴是藏族男人的服装。
“去,和这帮人套套交情去,大方一点,回到家里,我给你们多三倍的钱。”说着,将马匹交给了卫兵,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朝那个引路的藏族青年说,“不用报告了,我自己进去。哕,拿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红的鸡心式的鼻烟壶,递给了藏族青年。
藏族青年接过了鼻烟壶,看了看这个礼物,露出了很满意的样子,看着魏七,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魏七朝这个藏族青年微微地点了点头,一躬身,钻进了帐篷。
帐篷里很别致,地上铺着很厚的带花的毡毯。帐篷中央的壁上挂着许多各式的刀剑和短枪,虽然很漂亮,却也显得是很仓促地挂上去的。帐篷中间的地上,一把大茶炉子里边的茶正在烧得哗哗啦啦地响着。
帐篷中央,坐着一个人。头上戴了一顶灰呢子英国礼帽,身上穿着半新的绒料褐色楚巴。脸色黝黑,稍稍显得有点瘦。头发长长的露在呢帽处边。嘴上还有两缕小胡子,又软又黄。从外表看来,这个人虽然既不高大又不魁梧,却显得有一股子威严凌人,他正盘膝坐在毡毯上,低着头,想着什么。在他身子前边的地上摆了一个铜盘子,盘子里放着几块鸡骨头。原来,他刚刚在用鸡骨头打着卦1。
“哎呀。哲仁嘉错,我的千总,老朋友,你过得不错啊!”魏七一钻进帐篷,看见哲仁嘉错千总那股子专注算卦的神气,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因,马上喊起来。从他的声音里显出了异样亲热和特别甜蜜的调子。
哲仁嘉错千总原先是被吓了一跳。等他盯了魏七一眼的时候,不由一怔,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我的千总,在寨子里,我把你好一阵找。姑娘们都说你带上小伙子打仗去了。我就猜到你在这里头了。”魏七笑着走过来,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千总似的。
“魏七,是你啊!”哲仁嘉错千总醒悟过来了,他叫着,“打了半天的卦,老是先吉后凶,真不吉祥,嘿,你这一来,给化解了。”他高兴起来,喊着:“真是叫春天的风给吹来的啊!喂,孩子们,给我快点拿酒来,今天和你痛痛快快醉一场。”
魏七摇了摇头,敛住了笑容,十分严重地朝哲仁嘉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