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大人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让进,留着她自生自灭算了。”
“有这种母亲,大少爷必然不能出头了。”
“什么大少爷!站街游女的孩子也配当少爷?!”
侍女们在窗外闲聊的声音很大,渐渐不能忽视:
“好不容易生母不见了,大少爷被正夫人收养,原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就此起来了……没想到,这女人又被逮回来了!”
“就是说啊!要私奔也不知道跑得远一点!这样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回来,还背着污名,要是我,早就死了干净!”
“你也不一定会私奔吧!”
“这可说不定。守着藤大纳言那样的夫婿……呵呵。”女人们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屋内的女人侧头听了听,已经不能够听明白,莫名的感到疼痛,只是流不出泪,心下寸寸成灰。
直到最后,她还念着自己的孩子:既然是污点的话,只有为他做最后一件事。趁着从软弱的心中,生发而出的这股奇异的勇气还未丧失。
她努力地收拢最后的理智,思索着该如何做得体面。
薄薄的褥子虽然粗糙,却不是她能撕扯动的。贴身衣物是最后一层体面,不能为她所利用。
所以大概只有……
别成为我这样的人的孩子,可以的话,与正夫人亲近一点吧。如果我还有自由,也想跪着这么乞求她呢。抹去过去的污点,给你一个光辉的未来。
……
今夜狂风大作。冬天里通常是干燥的,很少有这种带着湿意的风。大概毕竟是冬季的尾巴了,所以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点迎接春日的水分。
“今天也不可以么?”
守门的粗壮仆妇铁面无私地摇摇头,大义凛然道:“大人已经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即使你如此诚心诚意地恳求……也是不行的。”
她接过藤头弁塞过来的小半卷布料,有点嫌弃的撇撇嘴,不过粗糙的手指捻了捻之后,对柔软的质地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少了点,到底还算高级,可以裁几张帕子,或者做个护身符包什么的……
她看向另一边,挡在门口的脚悄悄向外移了一段,口中小声自语道:“说不定在里面有多享福呢!要是我,我也愿意这么干,每天饭菜养着,还不用干活!……”
藤头弁小心翼翼地走近屋舍。房门紧闭,窗子却是半敞着的。好似有人在内,依窗望月,只怪今夜浓云密布,天空晦涩,没有星月。
没有光,没有动静。从窗口望进去也看不分明。
他敲了敲木格子的纸隔扇,没有回音,又敲了敲。
内里似乎有着另一种更加沉闷的咚咚声,死气沉沉。
他心头弥漫开不祥的预兆,不顾一切撞破从内侧上锁的纸门,闯进了内室,然后冻结在当场。
母亲只穿着贴身的衣物,用头发细细的缠裹了颈子,吊在寝台的横梁上。她已经被冻得硬邦邦,被窗中穿堂入室、无孔不入的风肆意地推搡摆弄,像敲钟一样,一下一下沉沉的砸在壁上。
出生在大街上的她,没有人抚养和教育,除了利用身体谋生,惊奇地发现比劳作更加轻松之外,没有其他的技能。
所以格外注重容貌,毕竟是吃饭的手段。进了富贵坑之后,她也开始学着贵族女子一般打磨自己,将从前时常挽起来的头发,细心地留长,百般精心保养,只是由于从前生活艰难,居无定所、营养缺失、放浪糜烂,她的头*起光亮,甚至比不上出身下级贵族的侍女的长发。
如今,她被无情剥夺了出卖自由换来的所有,最后栖身的陋室也身无长物,只能用耗费了许许多多精力、打发过无数寂寞时光的长发,一声不吭地杀死自己。
看来不枉保养日久,虽然在黑亮柔顺方面不算尽如人意,终究质量还是不错,承得起她尸身的重量。
粗壮仆妇被撞门的声响引了来。她口中啧了一声,径直越过傻愣愣的大少爷,不耐烦上前,一把掼下来,不情不愿地嘟囔道:“这地方挑的,死在屋里真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