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给他东京留守的名份?洛阳乃是朝廷腹心之地,给了他这个名份,他在洛阳募兵,杀到长安来的话,那当如何是好?”
窦华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气愤得几乎把杯子都摔了,他匆匆来见杨国忠,劈头便是质问。杨国忠知道他没有捞到去洛阳审案的机会,而且也确实是了自己的计划,倒不是很恼怒,笑着道:“不过是一洛阳留守,朝廷一纸诏令便可解之。叶畅虽然跋扈,谋逆之心却是没有的……”
“杨公休要拿这样的话搪塞,叶畅无心谋逆,但清君侧之心却是有的”窦华不耐烦地道:“杨公只说一句实话,究竟是做何打算,若是杨公当真如此糊涂,某不敢再侍奉在侧,只能向圣人告老祈退了”
杨国忠咧开嘴,犹豫了一会儿,事情于系重大,能不能告诉窦华?
想了想,他终于决定还是说了:“窦公勿急,若是叶畅胆敢清君侧,那正合我意。”
“你这是何意?”窦华一惊。
“安禄山。”
窦华闻言大惊失色:“杨公,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若真如此,则京畿化血海,万民俱成齑粉矣叶畅虽是狡诈,却还有一分爱民恤民之心,安禄山,杂胡也,残忍好杀,行事无所顾忌,若令其入中原,中原必将大乱”
杨国忠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他现在全部心思,就是借着安禄山压制住叶畅,若是顺手再将李亨也解决掉那就再好不过。在他看来,安禄山不过是一个边将,其祸要比叶畅小得多。
因此他摇头道:“窦公有所不知,若是程千里能破诸贼,则不必动用安禄山,但若程千里败,叶畅临时招募的些许兵力,能保洛阳就不错了,如何能拱卫京师?到时还是得调兵勤王,与其如此,倒不如早做些准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不做万全准备,我如何敢如此行事?”
窦华听得这里,这才明白,让叶畅领兵,亦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中原形势,竟然至此?”他颤声问道。
杨国忠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点头:“此事你万勿外传,若外边有点滴风声,你自家知道后果。”
在袁晁等人起事之后,杨国忠给众人的印象是镇定自若,他见李隆基解释此事时,说是“陛下孙辈顽童,舞竹枪木刀于江湖之畔,一二良将即可平抚之”,他对同僚官员评议此事时,说是“些许刁民聚众闹事,无须大惊小怪”。但实际上,此次三地叛贼同时起事,让杨国忠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最初时他以这是叶畅挑起的事情,这些乱贼早不叛晚不叛,偏偏是在叶畅回到洛阳后才掀起叛乱,分明是逼朝廷委叶畅以军权。但旋即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叶畅回洛阳根就是李隆基头脑发昏的产物,莫说叶畅事先没有料到,就是李隆基自己只怕事先也毫无准备,叶畅怎么可能与那些叛贼约好?
他便派亲信收集各方情报仔细研判,然后才意识到,这几年来,他了与叶畅争大唐夺理财专家的身份,推行的一些政策竟然让百姓的负担达到了极限。只要稍有灾荒疾病,百姓就不得不卖儿卖女。
不仅仅是江南两道、淮南道,就是京畿、河南两道,亦是民众困蔽,民间怨声载道,只要一个火星,就会燃起滔天之焰。
这让杨国忠不得不慎重对待,让叶畅洛阳留守,并不是真正了镇压民乱,实际上是给他准备好的一只替罪羊。若是程千里带着几万禁军与团练兵都不能击败乱贼,叶畅在洛阳临时招募的那些人马,又能成什么事?
“叶公,只凭着这些人马,怕是难以成事”
与杨钊同样想法的还有刘长卿,他站在洛阳城外的校场前,看着面前的这些“兵士”,忍不住向叶畅道。
他那日的应对,虽然不甚合叶畅之意,但叶畅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身边缺个能与朝廷、地方文书往来的幕僚,叶畅还是暂将他掖在身侧。刘长卿也自己知道自己的短处,安居一处文官还可以,以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真的随军去征战,故此在军务方面,基不插嘴。
但今天见到这些新募的兵士,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不怪他,这些兵士着实难看,虽然一个个年青力壮身体强健,但不是满脸油滑,就是身上刺青,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模样。
在一旁的李橙面色亦是不豫,他原是东都留守,现在因市民骚动的事情,被罢职改洛阳令,还要负责配合叶畅招募人手、筹措军资。这其间种种繁琐的事情,都是他的责任。
叶畅点了点头:“良家子弟呢,这些人,都不堪用,有没有良家子弟愿意立功者?”
“洛阳城中,也只募得这样的人物。”李橙气鼓鼓地道:“良家子弟,稍有志气的,早就从军赴边,哪里还会留在洛阳?这些人,不过是些无赖游侠之流,他们勇则勇矣,却是谈不上半点军纪”
“城中军资可足,武库里兵甲状况如何?”叶畅又问道。
见叶畅不追着兵源的事情纠缠,李橙稍稍消了些气:“军资兵甲充足,这也多亏了叶公,这两年朝中主张充实武库者,也唯有叶公了”
自李隆基登基至今,大唐承平数十年,内地几乎没有什么战事,所以武备甚懈怠。各处武库里的兵甲,大多虫蛀生锈,甚至连枪柄、弓身都腐烂折朽,根不堪使用。叶畅自天宝十一载起,就接连上书李隆基,要求将各处霉烂的兵甲处理掉,以新的兵甲取代之。李隆基将此事交与杨国忠,而杨国忠从中看到了上下其手捞钱的机会,故此也应允了此事——虽然杨国忠与叶畅关系不睦,可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们携手发财。
于是,大唐各地武库里的兵甲被熔成铁卖给了辽东钢铁作坊,在那里再淬炼成钢,然后又造成兵甲运往各地武库。这个过程中,卖废铁的钱全归了一般贪官污吏,而重新购置兵甲的钱则需要从国库中掏出来,杨国忠与叶畅都获利不少。
虽然因推行的时日还不是很长,全国武库并未尽换,但长安、洛阳这两京的武库还是换掉了大半的。李橙向叶畅禀报,洛阳武库之中的铁甲足有六千具,武器可以武装五万人。
“粮食如何?”叶畅又问。
“河南道连续三年天灾,或水或旱,故此存粮不多,京畿道亦是差不多,此前长安从洛阳调走了二十万石存粮,如今存粮,也只有六十万石左右。”说到这里,李橙脸上忧色甚明显:“民间存粮亦是不多,原仰赖淮南道调粮,如今淮南兵事起,要先支应程支里的大军,而且叛军阻绝运河,只怕粮食很难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