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近午,罗汝才、孙可望、李定国三人赶到,眼前惨烈的情景吓了罗汝才一大跳,李定国眼中有些不忍,孙可望脸上倒是现出兴奋的神情。
三家终于汇合,而此时。各人麾下步卒,还有裹胁的饥民基本到达,只有火炮未到。
罗汝才建议仿照攻城战,打造盾车、轒轀车等坚固器械,应对明军犀利的火器,得到李自成的极力赞许……
二十日,下午,未时。
当地一个叫胡桥的地方。离夏邑只有三十里。
火铳的射击声响彻云霄,一排排火光喷吐中,前方的流贼盾车,遮板上被打得啪啪作响,棉被上的棉絮飞扬,推车的贼兵叫嚷着,乱哄哄的到处乱窜。意图躲避那在他们看来可怕之极的铳弹。
“杀贼!”
又一波的长枪兵出动,这些勇敢的战士吼叫着,冒着前方射来的箭矢,还有一些三眼铳弹。奋勇的朝盾车后冲去,地面有些坑洼,甚至什么时候还会出现一道壕沟。
不过他们就算摔掉,也立时爬将起来,挺枪继续冲击。
盾车后的流贼一轰而散,个个抛弃兵器,嚎叫奔逃,长枪的洪流转眼席卷而到,唐廷机手中长枪猛地刺出,一个见逃跑不了,困兽犹斗的流贼刀盾兵猛地用盾牌一挡,堪堪用圆盾抵住长枪。
不过强猛的力道,还是带了他跌倒出去,这流贼也是老手,连忙在地上打滚,慌忙不迭的想要爬将起来。
还没直起身子,唐廷机的长枪,带着重重的风声,狠狠刺在他的右眼上,血液连着白色的脑汁,一下子激射出来,这流贼一声不响的倒在地上。
敢抵抗的流贼短时间内死伤殆尽,余者更是恐慌的转身而逃,然后被唐廷机等人从背后一一杀死。
惨叫声,哀求声,似乎历史重演,又一个流贼回过头来,又是一张年轻而惊恐的脸,还是那样的稚气。
但唐廷机的心早已硬如钢铁,他握着长枪的手毫不犹豫,狠狠刺在这年轻贼兵的咽喉上,长枪再抽出,然后不停留向前,留下这贼兵捂着伤口在地上拼命抽搐。
杀人、杀人、不断杀人,唐廷机精神早已麻木,很多时候战斗只凭本能,只凭习惯。
他一次次挥手,一次次刺杀,连自己杀了多少人,他都记不清楚了,似乎年轻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有,很多伙伴也因为过度杀戮,情绪崩溃的不在少数。
如果眼前有镜子,唐廷机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早已变得血红,似乎成了杀戮机器,脑中没了死亡与恐惧的念头。
甚至他与很多长枪兵,在杀散那些步卒阵形后,对着前来拦截的流贼马兵,仍然疯狂的冲上去,让他们恐惧奔逃,一边口中大叫:“疯子,疯子,一帮疯子……”
鸣金的声音响起,唐廷机突觉全身力气似乎失去,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疼,与一样疲惫的枪兵回到阵地,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很多人甚至就那样躺着,浑然不顾地上的鲜血与尸体,甚至有人枕着死人的大腿当枕头的。
军阵一路前行,倒下的尸体太多了,多到收拾不过来的地步,很多时候,就那样活人与死人混在一起。
“回来了?来,喝口水。”
疲惫坐下来的时候,一个椰瓢递来,却是自己当大哥看待的铳兵甲长唐廷萼,将他的水壶递了过来。
唐廷机默默接过,往日觉得轻飘飘的椰瓢,此时却似乎重若千钧,双臂上的肌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酸痛,还有各处的伤口。似乎疼得麻木了。
唐廷机也不说话,咕隆咕隆几口,壶水似乎有一股怪味,这是因为响水流入太多鲜血,混入太多尸体的缘故。
上官命令下来,不得喝生水,必须要煮熟烧开。但因为群敌环视,柴木难取,一壶水,也变得越来越珍贵。
喝了几口后,手上的椰瓢被唐正经抢去了,煤黑子同样咕隆咕隆几口。然后珍而又珍的塞上壶塞,递回给唐廷萼。
他亲热的搂住唐廷机的肩膀:“阿机,老子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幸好你小子命大,一次一次都没事……”
他端详着唐廷机的脸:“就是破相了,日后怕不好找媳妇,听说靖边军那有专门的军媒。一参军包管媳妇,真让人羡慕啊。”
他没心没肺的笑了几声,不小心牵动伤口,随后用力咳嗽起来。
他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随着战事越发激烈,一天搏杀无数次,他们火铳兵,也经常化为了刀盾兵。近距离与贼短兵相接。
“天赋死了。”
沉默看着手中水壶的唐廷萼忽然说道,立时众人哑口,唐廷机精神再麻木,也仍然觉得胸口堵得难受,眼中泪水差点下来,同乡唐天赋又去了,当年一同参军的十几个同乡。已经死伤一半,余下的人,能活下去吗?
他疲惫的靠着战友的背看去,身旁所有人。都是疲倦到极点的样子,许多人面色发灰发青,军阵也人更少了,所有人,包括正兵营战士,都是伤痕屡屡,神情萎顿。
各种血腥、还有硝烟的辛辣气味不时冲刺鼻腔,阵中横七竖八的各类尸体,唐廷机看到阵中间的军官们,一样毫无形象的或坐或站,很多人沉默的抽着烟斗,只是不说话。
一杆曹字大旗还在飘扬,只是旗的旁边有好几十具的流贼尸体,唐廷机看到曹大帅,还有杨副将、遵化镇的孙副将,三人聚在一起,就坐在尸堆上,各人双脚踩着血泊,不知在交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