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尤其是封建时代的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名声就是生命,甚至比生命还要宝贵,因此不少妇女死了丈夫,甘愿守寡,不过就是为了将来能立一块贞节牌坊,能挣个贞洁烈妇的好名声。
听江野这么一说,董氏正想因为再董营的事儿骂他两句,也不骂了,连忙问道:“咋了,为啥哭,碰到啥事了?”嘴里还没说,但她心里已经砰砰砰在敲着小鼓,自家儿媳千万不要被哪个不要脸的臭男人欺负了就好。
江野何尝不想知道梅子为什么哭,可不管怎么问她,她都只是哭,越问哭的越凶,跟平日里简直就是两个人。所以他只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梅子,哭啥嘞,因为啥,给娘说,娘给你做主!”本来在娘家就弄了一肚子气,董氏自然不想在自己家里也搞得不爽快,进了屋,看到梅子哭得红肿的眼睛,坐在床沿,摸着她的肩膀,问道,“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暮色沉沉,除了几只秋虫还在吱吱叫两声,其他再没了什么太大的动静,整个田园农家好似入睡了一般。
人就是这样,难过委屈不舒服的时候,越是有人劝,就越会把情绪更加猛烈地释放出来。董氏话一出口,梅子扑在了她的怀里,狠狠抽噎了两下,就着眼泪咽了口唾沫,哭腔说道:“我去菜园摘菜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说咱家里只有爹和我,老公公跟儿媳妇单独在一块,肯定会发生点啥。”
“日他娘的!那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董氏忍不住骂出来,“不知道是哪个鳖孙浪姨夫在那碎嘴,这种屙不下来的话都说得出来。要是叫我听见,不管他是谁,我非得把嘴给她撕烂!”
听了梅兰说的,江子愚气呼呼的出了屋子。人要脸,树要皮,那些人闲的蛋疼胡乱编排,简直就是昧了良心,太不要脸。
江雨晴当然也深有体悟,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语言本是沟通交流的工具,可是从有些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一把刀,杀人不见血。当初和男性朋友出去吃个饭,被人看到后传的沸沸扬扬,江雨晴劈腿了,江雨晴移情别恋,江雨晴这女人水性杨花……花样不要太多。男朋友怎么可能不受影响,于是还得费尽心思去解释。现在回头想想,解释你妈逼啊,人家爱怎么说怎么说,作为男人因为别人的流言就质疑自己女朋友的忠诚,你特么经常和女性朋友出去吃饭约会,也没见给老娘解释啊!回头想想,干的都特么是什么傻事。
就像董氏恶狠狠说的,那些不留口德的人,必然因为嘴巴遇到灾祸。
入了夜,梅兰哭着哭着累了,也就睡着了。不过江子愚哪里睡得早,翻来覆去,搞得床上吱吱呀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夫妻在行房事。
“他爹,你咋回事,心里还烦着呢?”董氏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中带着疲倦。
“他娘,我就是心里过不去,你说那些赖狗将(生)的杂种怎么就能编排出这样的话来!”江子愚仍旧是气鼓鼓的,说上一句话能叹三叹,“你可别相信这些狗屁话。”
董氏啪的一下结结实实打在男人的臂膀上,怒道:“瞎想个啥,这些年,人家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啥脾气啥秉性?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啥屁屙啥屎,跟梅兰有一腿这种事,就是从你自己嘴里说出来,我都不信!”
半夜里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从夏季的炎热终于过度到秋日的凉爽。
天还不亮,雨就停了,地面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下过雨的痕迹。
江家的房子终于动工了。
家具物什该挪的都挪好,蛤蟆领着一帮匠人开始敲敲打打拆老房。在江雨晴看来,拆房子和很多事情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都是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成果,却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摧毁的只剩下断壁残垣。
在这农家小院子里,屹立十几二十年的房子,不消半天的光景就没了,变成一车车的建筑垃圾,被运到树林边缘的大沟里。倒是房梁都还结实,可以回收再利用。
自家院子里,“嘿呦嘿呦”的打夯口号一声接着一声,听起来浑厚壮观,加上木桩撞击在地面上的闷响,节奏感十足,颇有点后世开着音响公放重低音的感觉。
董氏把把江白和江甫抱出来,在街上和几个妇人坐在一块闲扯家常。什么谁家有了娃子,谁家的猫狗有了几个崽,谁家的娃子不小心惹了什么事挨了打,诸如此类有的没的,不过就是寻常的八卦。既然是八卦,谁都免不了,江子愚和梅兰的事儿自然要拿出来被说叨几句。
“就算姐妹们不说,我也准备自己拎出来说说。”和同辈的妇人们在一块时,董氏俨然又是另外一种风格,她乐呵呵地说,“咱自家的男人自己清楚,就昨个儿去了趟娘家,留孩他爹和梅子在家,立马就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我算看出来了,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咱家比他日子舒坦。这才传谣,寻个心理平衡,你说那些瞎听瞎传的是不是耳朵里堵了屎,这种话都信?不过日子是咱家的,不能为这点屁事就坏了家里的和睦。刚才不还有几个老婶子问我有没有打梅子,你说小闺女家,啥错没有,因为几句外人的话,我就去打她,没有这样当婆子的吧。”
“咱过咱的日子,让那些造谣的使劲儿耍坏,这善恶到头终有报,将来生了儿子孙子没有屁眼儿,他们就知道自己造了多年孽了。”江子丰家的大娘一句话说的几个人都笑了。
想要解决这种事情,说难它难,说简单也简单。按董氏的想法,让几个姐妹儿把事情说白了,自然啥事没有。如果让江雨晴知道自家娘亲已经学会利用大妈的力量,不知道又会生出怎么样的感慨。
经过几位大妈的口口相传辟谣,现在提起江子愚和梅子的这档子事儿,村里的人无不是义愤填膺,说这是嫉妒江家日子好过,暗地里捅刀子的小人行径,甚至有谁再偷偷摸摸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传谣,都会被质疑人品。
后来江雨晴在评价自家老娘处理这件事情时,对其强大的公关能力表示拜服,既然是舆论上的风波,那就在舆论上添加一个反作用力,让舆论为我所用,借力打力,一个字:妙!
不过这种事情的发生多少有些后遗症,比如江子愚不再怎么和梅兰接触,两人都好似故意疏远对方,以免再惹出些是是非非。当然,在大体上还是该怎么样怎么样。
学堂里,读书声朗朗,“天地玄黄,日月洪荒”,“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勤”诸如此类的启蒙类知识,虽然大学时古代汉语成绩并不理想,但凭借理解能力和记忆力,这些对江雨晴真真是小菜一碟。
“老师,对付那些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该怎么办呢?”下堂之后,江雨晴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飞也似地跑了,而是来到崔濂身旁,问道。
“曾经有俩高僧,有这么一次谈话。一人问: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一人答: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崔濂一副高师的派头,看着身前的小不点,自己的得意女弟子,说完之后,补充道,“你年纪还小,世上这么多纷纷扰扰,暂且不去管它,等年龄稍微大点,就是不想要,它也回来。而且一来就缠着你,不死不休。为师刚才一番话,你应该不太理解,以后就理解了,赶紧回家吧。”
“这女娃人小鬼大,机灵的很。”余氏在书院里搭晾洗好的衣裳,看江雨晴拉着将夜一溜烟出了门,笑呵呵地说,“长大不会是个省油的灯。要我说,这天下就该多出一些这样的女娃子。”
“夫人你有所不知啊,适合读书,愿意读书,又能够读上书的女娃本来少,能够从政当官的女人更是凤毛麟角,几乎不存在,倒不是女人不聪明,而是女人太容易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崔濂不知从哪里摸出来酒葫芦,灌了一口,“说道,其他的学生我是不太清楚,不过这女娃似乎挺得太子殿下的欢喜。”
“说到这个了,上次陛下过来,没有为难你吧?”余氏脸颊泛起忧色,拍打着这些拧好的衣服上的褶皱,小声问道,“按道理说,既然隐居在这,陛下就没了再让你出世的理由。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们继续搬家便是。”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崔濂又灌了口酒,抬头望天,吟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