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郗景兴?&rdo;得知是他,南康公主压根没有客气,当场下令轰走,见都不见一面。&ldo;轰走,以后不许他再进门!&rdo;&ldo;阿母,此事恐怕不妥。&rdo;桓容试图劝说,现下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机。&ldo;妥与不妥已无大碍,不如顺心些。&rdo;南康公主道,&ldo;郗景兴几次在老奴面前出言,以为我当真不知?没有将他绑入府已经是给那老奴脸面!&rdo;桓容默然。&ldo;再有一事,&rdo;南康公主顿了顿,压低声音道,&ldo;日前我入台城,从太后口中得知,你父明年将领兵北伐。&rdo;&ldo;明年北伐?&rdo;&ldo;对。&rdo;南康公户肃然道,&ldo;氐人同鲜卑胡交战,无论谁胜谁败,北方都将大乱。对朝廷而言是难得的良机。若是看不到这一点,他就不是桓元子。&rdo;桓容坐直身体,知道南康公主的话并未说完。&ldo;此战若败,你父不过损些名声,蛰伏些时日,照样无人能奈何于他。若是胜了,哪怕仅是小胜,建康城都要变天。&rdo;变天?推测南康公主话中的意思,桓容不禁悚然。他知道桓温造反没有成功,但谁能保证历史百分百不会拐弯?万一突然出现变数,桓大司马真的登上皇位,即使只有一天,也够他们母子死上几个来回。&ldo;桓元子没有心。&rdo;在桓大司马眼中,天下人皆可为棋。平民百姓,皇室公主,亲生儿女,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早年间,南康公主嫁入桓府,也曾以为得了如意郎君。结果呢?虚伪的表皮揭开,现实只让她心冷。&ldo;你此去盐渎,未必不是个脱身的办法。设法同郗方回结好,防备西府军出身的旅贲。不要相信任何姑孰送出的消息,你父的话尤其不能信!&rdo;&ldo;诺!&rdo;&ldo;我给你准备的金银绢帛,养活千人军队绰绰有余。&rdo;南康公主握住桓容的手,坚定道:&ldo;切记,不要担心阿母,务必要保重自己!假设建康真的换天,立即联合侨郡诸侯王,以护晋室为名拥城自保!&rdo;桓容不姓司马,亲娘却是晋室长公主,和太后一个辈分,同司马氏有天然的盟约。若是能在侨郡站稳脚跟,不说一呼百应也能聚起不小的力量。关键在于,桓容是否掌控得住。&ldo;阿母……&rdo;亲娘这是让他造反,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ldo;此乃万不得已之举。&rdo;南康公主攥紧手指,沉声道,&ldo;你父若登上大位,绝不会放过我们母子,你那几个庶兄更不可能。&rdo;&ldo;阿母放心,儿定当秉承教训!&rdo;事情到了那个地步,不抵抗必死,抵抗尚存一条活路。与其委曲求全,不如轰轰烈烈留名青史。桓容退后半步,郑重行拜礼。&ldo;你父既然派郗景兴送信,怕是再拖延不得。眼见要入六月,梅雨将至,提早几天出发也避免路上麻烦。&rdo;&ldo;诺。&rdo;桓容再拜退出内室。南康公主独自坐在榻前,腰背挺直,闻听脚步声渐远,神情间现出几许怆然。夕阳自窗间洒入,映出半室晕黄。许久,南康公主终于动了,长袖猛然挥过矮桌,杯盏漆盘尽数滚落。变凉的茶水泼湿地面,浸出点点暗影。&ldo;桓元子,总有一日,总有一日!&rdo;李夫人站在门前,挥退婢仆,轻轻推开房门。莲步轻移,长裙下摆似彩云流动。走到南康公主面前,李夫人缓缓跪下,玉臂轻舒,将南康公主揽入怀中。&ldo;阿姊,郎君定会平安无事。&rdo;南康公主双眼紧闭,呼吸微滞。片刻后,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无声无息落入衣间,再无踪迹。太和三年,五月庚子桓容启程前一日,桓府前突然停靠数辆马车。健仆上前通禀,车队自姑孰来,车中是桓济之妻,桓容的二嫂司马道福。司马道福是司马昱次女,初封县主。后因同桓氏联姻,由褚太后做主封其余姚郡公主。桓济同司马道福结缡数年,始终未有一儿半女。一是桓济早知桓大司马心思,无意亲近嫡妻,更不愿意留下儿女。二来,司马道福看不上桓济,对夫主始终不冷不热。两人间的关系可谓&ldo;相敬如冰&rdo;。桓济随桓大司马驻军姑孰,司马道福本不乐意随行。奈何形势不由人,收到亲爹的书信,只能乖乖跟去。逮住桓济的妾室有孕,故意大闹一场,急匆匆返回建康。心中打定主意,好不容易找到借口,短期绝不再回姑孰。得婢仆禀报,南康公主当即皱眉。&ldo;她怎么回来了?&rdo;对自己这个儿媳,南康公主素来不喜。但人已经回来了,总不能直接轰出去。&ldo;瓜儿,你先回去。&rdo;不喜司马道福性格孟浪,南康公主压根不想儿子同她见面。哪里想到,后者算准她的性格,不等婢仆来请便径直走到门外,笑盈盈的进来行礼。&ldo;阿姑。&rdo;两晋的规矩,婆婆称阿姑,岳母称外姑。桓容来不及出门,被司马道福堵在室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ldo;阿姑&rdo;是南康公主。幸亏是从夫家论。若是从娘家数,儿媳妇叫婆婆&ldo;从姊&rdo;,那辈分才真是乱套。&ldo;几年不见,小郎长大了。&rdo;南康公主不愿意搭理她,司马道福丝毫不以为意。见到桓容在旁,当即杏眼微亮,丰腴的面颊现出两个酒窝,煞是美艳。&ldo;阿嫂。&rdo;桓容退后半步,躲开一阵迎面吹来的香风,端正行礼。严格来说,司马道福五官生得极好,哪怕不符合时下审美,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惜气质俗艳,举止稍显轻浮。单独看还好,在南康公主面前登时被比到泥里。桓容突然间明白,为何亲娘看她不顺眼,连话都懒得说。有这样一个亲戚,不糟心也难。&ldo;闻听小郎有恙,半月不见痊愈,如今可好些了?&rdo;&ldo;谢阿嫂关心,容已无碍。&rdo;司马道福目光放肆,让人很不自在。桓容不想多言,借口明日启程,尚有事情要处理,行礼退出室外。直到他背影消失,司马道福才收回目光,对上南康公主冰冷的眼神,嫣然一笑。&ldo;阿姑之美,鱼见深入,鸟见高飞。小郎肖似阿姑,人品非凡,实令人歆羡。&rdo;南康公主不悦皱眉,司马道福不敢真的惹怒了她,忙见好就收,道明此次归来的缘由。&ldo;阿姑,桓济这般对我,我在姑孰实在是呆不下去!&rdo;说话间,司马道福取出巾帕,假意拭去两滴眼泪。捕捉到她话中的信息,南康公主肃然道:&ldo;你刚才说什么?那老奴回到姑孰调兵,先后几次遣人外出送信?&rdo;&ldo;是。&rdo;司马道福扭了下身子,见南康公主压根没心思听她诉苦,实在没法继续哭下去。&ldo;你回来就老实呆着,住你原来的院子。马氏和慕容氏有孕,你带回来的人看好,没事别往那边去。&rdo;&ldo;诺!&rdo;司马道福福身行礼,心中乐开了花。她又不是桓济,没心思找那两人麻烦。此行目的既已达到,便不再继续惹南康公主烦心,麻溜起身离开,吩咐婢仆打点居室,看架势就要常住。思量司马道福的话,南康公主心神不定。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无法掌握桓大司马的真实意图,只能提前预防,将桓容的护卫增加到五十人,令跟随自己多年的忠仆护其出行。&ldo;务必护得郎君周全!&rdo;&ldo;诺!&rdo;&ldo;阿姊。&rdo;李夫人碰巧过来,听到这番安排,建议道,&ldo;何妨请郗参军与郎君同行?阿姊修书一封送去姑孰,想必夫主不会反对。&rdo;&ldo;让他同行?&rdo;李夫人凑到南康公主耳边,低声道:&ldo;有他同行,正好给郎君挡灾。&rdo;郗超回建康送信,其后迟迟没有离开,想必是不怀好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同他客气。桓大司马安生且罢,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心思,现成的&ldo;人盾&rdo;送上门,不用白不用。劫持朝官?谁会管?满朝文武巴不得见桓大司马吃瘪,郗超的亲爹都会拍手称快。南康公主心领神会,当场拍板,郗参军的命运就此敲定。不乐意?直接绑上马车,不走也得走。如果桓容再狠点,直接授给郗超国官,将他扣在盐渎县,不付出点代价,桓大司马休想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