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好。”他说。“那就慢慢想。”洋子搭着他肩膀,“下午去修你那两辆车?”李道说:“看你时间。”点滴挂完,顾津睡熟了。中午时又测一遍体温,温度终于降下来,李道叫来小伍在房间陪着,他和洋子许大卫一块去修车。顾津醒来外面天色都暗了,小伍坐床边摆弄手机,余光看见她要起身,忙扔了手机去扶她。他问她感觉怎么样。顾津动了动,肌肉没那么疼了,整个人也不像被架在火上烤,只是头重脚轻,浑身乏力。晚饭过后出去坐了会儿,院子里老旧机器和杂物很多,周围是一间间房子,角落拴着麻绳,上面挂一些洗旧的衣裤和棉袜帽子。顾津坐在房檐下的小凳上,雨刚停,空气还很潮湿,有风迎面吹过来,带着凉意。李道拎了件衣服给她披,在她旁边的高凳上坐下。两人起先没说话,顾津从兜里掏出烟盒,还是李道在风平镇给她买的女士烟。她问:“你抽吗?”李道低头撇她:“你感冒没好。”顾津:“就一根没事的。”李道体谅她的心情,没阻止。青烟丝丝缕缕飘散,她夹烟的手指苍白纤细,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大圈儿。李道脚踝搭在另一腿的膝盖上,视线始终没从她身上挪开。“如果……让你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他顿了下:“你愿意吗?”这话很难问出口,她说不愿意或许可以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感,可他更怕她说愿意。顾津送烟的动作顿住,稍稍低头,半晌才说:“你也不要我了吗?”李道喉结轻滚,心脏安安稳稳落回原位,回味着她说话时的语气,整颗心再一次揪起来,难受的不能自已。“随便问问。”他说。顾津说:“顾维不是要我去找妈妈么。”“不介意是逃亡?”顾津眼中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不介意,好与坏的结局未必就公平。”李道倏地看她,这话让他无端难安。顾津忽然问:“你有家人离世的经历吗?”“有,我父亲。”顾津抿了下嘴,觉得再问下去太残忍。李道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笑:“有话就问。”顾津揉揉鼻头,把烟在水泥地上碾灭:“当时你是怎么走出来的?”“用脚走的。”顾津愣了下,蓦地笑了,笑着笑着,眼眶有点儿潮。她问:“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呢?”他叹气:“生我们的时候,也没问问我们意见。”顾津打他一下,又哭又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受苦、离世、轮回、再受苦、再离世、再轮回,周而复始。上天为每个人安排好一条路,路上经历七苦,赤脚走过,一步一荆棘,最后满身是伤,仍然逃不过结局,两袖清风地躺进坟墓里。就是这么个意思。顾津两手扇着眼睛,解释说:“不是我想哭,我忍得有点辛苦,你应该懂我现在的心情吧?”这世界上,哪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即使痛苦,每一种痛却不相同。李道没有答,大掌一盖,把她脑袋瓜按在自己大腿上:“傻样。”这两个字可不得了,顾津抱住他的腿,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不再压抑,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李道任她哭,只是大掌始终贴在她的头发上,一下一下轻抚着。他没看她,目光定在前方的某处,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声音很轻,像说给自己,更像安慰她。李道高估了她的抵抗力,半夜里,顾津再次发起烧。退烧贴和口服药都不管用,又把医生叫来,继续点滴。可这回点滴也没见效,顾津病情反反复复,持续了两天,最后医生也没办法,说如果再不好,还是尽快把人送到镇上的医院去。李道心急如焚,看床上姑娘瘦的几乎脱了像,又担忧又心疼,恨不得自己帮她受这份罪。以往顾维总是说,你没妹,你不懂。这一刻,除了自己的,他多一样体会到顾维的心情。想到顾维,他脑中一闪,突然记起件事情,李道没犹豫,快步出去,又敲肖海洋的门。洋子也被折磨的没脾气,大半夜只穿一条裤衩出来,问清他干什么,确认道:“现在?凌晨两点?要吃桃罐头?”“你这儿没有?”肖海洋说:“老子给你偷去?”缓了缓语气:“只有果汁。”“那我去买。”“你他妈不看看几点了。”他叹一声,给他出主意:“去地里摘俩鲜桃子,加冰糖煮一下。”李道转身就往后面走。他哪儿下过厨,烧开了水,抓一把冰糖扔进去,桃子去皮去核,大块小块切得参差不齐,一股脑投到锅子里。他吮着拇指沾的汁水,心说老子都为你做到这份儿上,再不好他也不管了,直接把人丢到外面去喂狼。又一想,她现在瘦得皮包骨头,狼都未必吃,还不如等到喂胖了留给自己吃。李道摇头鄙视自己,挺大个老爷们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可够幼稚了。把煮那锅东西倒入小铝盆,隔水拔凉,端进房里。李道抬起顾津靠在自己胸前,先舀一小块递到她嘴边。说来也怪,这姑娘本还迷糊着,好像闻出味儿来了,张嘴就吃。李道高兴跟什么似的,一挑唇,逗她说:“呦,没病啊,就是馋了吧。”顾津闭着眼,小嘴鼓动,没有回答他。李道在她头顶吻了吻,又舀一块喂过去。小铝盆很快就见底,顾津头一歪,闭着眼摇头。李道:“不吃了?”“……嗯。”她嘟哝。李道放顾津躺下,盖好了被子。他拎来小马扎坐床边,端起铝盆吃顾津剩下的,侧头看看她,腮帮子动着,自嘲一哼:“没想到老子还他妈有这技能。”这之后,李道睡了一个安稳觉,离开上陵还是头一回。因为安稳,所以觉得短。睡梦中他感觉鼻孔很痒,想要挠,却抓到一只手。李道蓦地清醒,稍微悬起脑袋,眯开一只眼,对上顾津笑意盈盈的脸。片刻恍惚,李道说:“醒了?”她仍旧憔悴,眼中却闪着熠熠光彩,柔声应道:“天亮了啊。”李道足足看了她十几秒,撑起身回头。窗户外,太阳升起,天朗气清。李道坐起来抹了把脸,又看窗外,不知心里想什么。顾津还侧躺,摸一下他的背。在她想着继续说两句时,李道突然反身朝她扑来。顾津只觉眼前一黑,下唇被衔住,李道狠狠咬了她。她抵住他胸膛,闷声痛呼。李道用完全占上风的高大身躯控制着她,脑袋稍微倾斜一个角度,开始吻她。起先只是克制研磨,没维持几秒,探入了舌,那架势像要将她活活吞掉。刚开始顾津还能配合他的节奏,无奈气息渐渐不足,双手脱力,一松便落了下去。那大掌捏着她肩头,她两肩被迫向内缩着,锁骨深深凹陷,之后又使劲儿掐一把她没剩几两肉的腰,整个人要被他捏碎了。顾津晕晕乎乎地觉得,他可能有施暴倾向。她哪里知道,男人骨子里充满了强烈的摧毁因子,何况这人是李道。顾津喉咙深处不自觉发出个音节,可怜又挠心。他起先是想表达内心激动,庆祝她坚强地撑过一劫,哪想半途变了味道。李道用上所有意志力,喷着气离开,“老子以为你要死了。”她轻声:“估计是饿死的。”竟懂得开玩笑。李道说:“饿小了。”顾津抿着嘴挥开他,他没动,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搂着她,等待身体慢慢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