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纷纷,从科举第三日就开始下个不停,道路满是泥泞,配合高温犹如整个金陵成了特大型桑拿室,异常湿闷。雨一连下了七八日,直到八月初八这天方见晴明。
本次科举原定于初十日出榜,本届考官的效率很快,据说初九日一大早就会贴出来,惹得下场的举子们个个意马心猿。
这些天来,士子的心里就好像安装上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刷子,挠啊挠的,日常作息三餐什么的俱废,就是徐珵和祝颢等名士亦不能免俗。
初八这天的晚上,两天没睡的祝颢早早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走到徐珵的房里,见他也没有休息,二人谈起了心事。
祝颢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名利心本淡,中不中倒也无妨,就是对不住未婚妻,不愿她半年来的期望白白辜负了。科名虽不足贵,但古今名士才人,断无不从科名而起的。”
徐珵笑道:“可恨今年这一班主考房官,把人回避的干干净净,我们再若不中,未免太冷淡了。唉,若到明日此刻不见动静,就不必想了。”
“前日我起了两个六壬课,似乎咱们皆可有望。”祝颢的两只眼睛遍布血丝。
“下场年问卜是最不灵的。”徐珵却摇摇头,“我头一次在江;宁考试,有个起梅花数的为我起课,得泰卦五爻,他说不消说了,你一定中元。爻辞是帝乙归妹,以祉元吉,你瞧瞧,且象辞还是中以行愿也。”
祝颢说道:“是啊,此乃上上大吉。”
“不仅如此。”徐珵又说道:“那年是已末年,你想帝乙的乙字,归妹的妹字去了女字旁,不正是已末二字么?我当时自讨已经十拿九稳。谁知道鬼神最会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敬鬼神而远之嘛。”祝颢笑了,“其实人心最灵,心之所欲,象即呈焉,这是人心上起的象,非卦中之象也。”
整整一晚,二人煮茶闲谈以打发时间,将近五更天了才各自去安歇,仅仅睡了半个时辰。天一亮人就起来了。
这边徐煜自己不在乎科举,他惦记着朋友,这一晚也没有睡好。早早梳洗完毕,派人去贡院和六部打探消息。
骑马到了二人落脚的宏济寺,走进房里,见徐珵和祝颢正在对坐下棋,没等徐煜开口,徐珵已然把棋子一扔,说道:“输了。不必下了。”
徐煜清楚好友心情焦急,笑道:“来来,我带了酒席,好大的一只烤全羊。咱们吃酒吃肉。”
“大好!”祝颢跳了起来,叫道:“我去知会盛先生和寺中友人,今日大家伙当共谋一醉。”
很快七八个坐立不安的本科举子纷纷跑来,稍后盛先生也到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人人却至始至终心不在焉的,香喷喷的羊肉干嚼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随着报喜的锣声响起。心也随之骚动了,总之有人欢喜有人愁,落榜的人数远多于中进士的人数。
十几个人里,只有两个人中了,大家口不应心的贺喜一番,人家喜气洋洋的被簇拥着走了,余下之人彼此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心情煎熬的一塌糊涂,忽然外头有人喊道:“徐老爷高中了,徐老爷高中了。”
屋子里顿时一惊,徐珵整个人都颤抖了,就见那人又喊道:“江南监生徐珵老爷高中第八十四名。”
“真,真的?”徐珵狂喜,随即一脸失望的道:“江南监生?唉!”
“应该身份弄错了。”徐煜等人也跟着一惊一乍,“你的名字未必有相同的,十有八九错不了。”
徐珵苦笑道:“借你吉言,还是得看了榜才作准。”
他强忍着七上八下的心态,看上去镇定自若,一杯一杯的酒无疑出卖了他的心情。徐煜给来人看了赏,大家伙继续焦急等待,奈何直到夜晚也再没有动静了。
祝颢低着头默默无语,盛先生不停的安慰他。这时几个朋友闯了进来,笑道:“贺喜的来了,赶紧预备喜酒。咦,徐二爷你也在这里?”
徐煜笑着打招呼,徐珵说道:“此刻差不多都报完了,将吊之不暇,何贺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