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个人套着双细草鞋,穿一条三缸青的香云纱裤,披着件白汗衫,拎着柄黑漆描金东瀛扇,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正等你呢,就是老夏还没来。”张仲雨笑道,两个相公已经跳起来离席相迎。
此人姓奚,所有人都管他叫奚十一,乃是岭南的大家子弟。因岭南人的俚语,十一是个土字,金陵这边的人挪揄他是奚老土。奚十一刚进京那会儿,说得一口广东话,粤语没几个人听得懂,如今已经说起了官话。
奚十一和张仲雨一样,都是流落京城的秀才,未能考中举人。张仲雨热衷于在官场上走动,到处结交各豪门中人,偶然间结识了奚十一。
奚十一花钱大手大脚,挥金如土,进京多年一事无成,仗着家族底子厚。当时成天请张仲雨和夏师爷吃酒看戏,三人本是一丘之貉,交情越处越好。其中张仲雨不好色,夏师爷则喜好南风,每每讲到旱道上的滋味,奚十一生平更是最好这一口,便把夏师爷当成他的知心好友。
比起奚十一,夏师爷无疑规矩多了,一来胆小,二来妻子利害,三来没有任性的本钱。奚十一则有财有势,熟悉金陵后无法无天惯了,只因来自岭南,不像个世家公子,怕被人瞧不起,所以不管到哪都无所忌惮的样子。
坐下后,张仲雨问道:“你最近什么事这么忙?老不见人。”
奚十一咧嘴一笑,说道:“有点小事都料理了,来,咱们喝酒!”
吃喝一阵,张仲雨见夏师爷还不来,知道大概有事绊住了,便说道:“如今有个有名的琴言,在秋水堂住,她的师傅叫长庆,你见过吗?”
“没见过。”奚十一搂着相公,不在意的道:“听是听说过,那丫头不错。”
张仲雨正要说话,十三岁的小丫头叫道:“好什么?才唱过几出戏?傲的好似大家闺秀。你叫她陪酒不干,她师傅求了她来,终席也不说一个字,要她斟杯酒什么的,更是没有的事儿。”
相公也说道:“好大的架子。有次我陪客人去她家,说什么从不会客。就是从前的那些名角,如今正红的几个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子。非得她中意之人,才陪着略坐一坐,不中意的简直不理睬,赏她东西谢也不谢一声,也没见她对谁说过话。”
“这样的姐儿,那是没遇见我。”奚十一和相公同仇敌忾,傲然道:“若遇见老子,她要敢这样,我就骂你个婊子养的,她来咬掉我的卵子?”
四个年轻人顿时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哼!”张仲雨顿时冷笑道:“别说你奚老土,就是你那两位老世叔,金陵有名的大公子,尚且不能为难人家半点,反倒时常受她的气。若叫你去,想都休想见到人。”
另一个小相公刚出道不久,外地来的啥也不懂,嚷道:“我不信,奚十一爷这样豪阔,还不来巴结?难道她不喜欢银子吗?”
张仲雨笑道:“别人你拿着钱,可以熏倒她;这个小美人,钱是熏不动的。”
“你就吹牛吧。”奚十一不信邪,“你瞧我过去,包管她肯定出来,还对我千好万好。”
大一点的相公说道:“未必,以奚爷的财力,或许出来见一见,已经算高情了。要对你好绝不可能,我就没见她对人好过,就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面上也是冷冰冰的。倒是她一个师妹一个师弟会应酬,可相貌不佳,没人喜欢,而她师傅曹长庆,也是个古怪脾气,一门心思的只爱钱,钱到了手,又不睬人了。”
奚十一听了这些话,不信,吵着非要去见识见识。张仲雨本来要问问他和长庆熟不熟悉,失望的道:“别说了,长庆那戏班子是徐家老大徐汶的,你怎么还敢招惹他?”
“徐老大怎么了?”奚十一冷笑道:“我家的海外生意向来是徐三爷照顾,整个岭南唯三爷马首是瞻!当初老夏还不是我帮他进的徐府?我眼里只认三爷,他徐老大算哪根葱?如果不是三爷念着手足之情,他在京城连个屁都不是。”
“小心祸从口出。”张仲雨赶紧呵斥。
奚十一遂笑嘻嘻的道:“老子就是这脾气,好,好不说了!等今晚我们乐够了,明日就去会一会那琴言。”
“懒得管你。”张仲雨站起来,让两个小丫头走人,留下奚老土和两个相公胡天胡地,结了账径自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