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睦含笑应下,可他离开云州后数年,皆不得已在刀山血海里搏命,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给云州的小女娃写什么书信。
直到后来,偶然一日故地重游,在云州城中,瞧见小姑娘旧时酣睡的梨花树上结了满枝清甜梨果,忆起旧时,抬手叩响了小院院门。
院中仆妇告诉他,她家小姐早几年便回京了,而今已然嫁作人妇,不便与少时结交的外男来往。
后来山南海北天各一方,那一世的李睦,终生不曾再见过梨花树下的小姑娘。
自然也不知晓,当年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早已死在那一年的洛阳战火之中。
他一直以为,当年笑眼弯弯睡在梨花树下的小姑娘,必定嫁了个温柔体贴的如意郎君,生了一个同小姑娘一样讨人喜欢的小小姑娘,平安喜乐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少年时的短暂相逢,如同那一年的梨花树一般,留在了李睦记忆里四季如春的云州。
他不知道,那个天真烂漫懵懂青涩的小姑娘,回京之时,遇见了她一眼心动的郎君,入了她毕生难逃的劫数。
上元夜的京城,十三岁的沈玲珑,喜欢上了在满城灯火下拉着她手腕行过小巷石板的郎君。
少女情动,一眼万年。
前世今生,从未变过。
暖炉里炭火兹拉作响,睡梦中的玲珑眉心紧拧。
少女情动,悲苦欢喜,一一入梦。
前世今生,两相交织。
她看见不曾嫁入南苑的沈玲珑翻过南苑,也看到院门外驻足停留的祁祯;她看到三皇子府红绸满院,看到那个不得不嫁的自己,而后,看见了长剑滴血的祁祯。
他牵着她离开。
他在边城同她全了婚礼。
他在月下为她舞剑。
他字字句句说着喜欢。
可是,却不曾在往京城送去的书信里,同他的父皇提过关于她的半句,她的名字,也从来不曾出现在皇家玉碟之上。
后来,她陪在他身边看大漠的风沙狼烟,看战场无数的血腥厮杀。
她在无数个夜晚瞧着他的伤口落泪,她一次比一次害怕祁祯当真会死在沙场上。
他却在她一次次的泪水中,认为她脆弱不堪,以为她只能是受人精心养护的娇花,经不得风雨,更担不得苦难。
皇帝给他写信,要他考虑再聘一位太子妃。
祁祯在信中告知先帝,要一位性子坚韧,可以容人的女子做太子妃,待战事停歇后,会回京娶亲。
在他心中,沈玲珑娇弱,受不住风雨,更担不住事,不能做他的妻。
他也不认为,他对沈玲珑的喜爱,能胜过他不得不做的谋算。
南苑灰暗时节里窥见的那抹光亮,令他欢喜,将他治愈,然而直到那时,都仍不足以真正改变祁祯骨子里的观念。
他喜欢她不假,却不曾认为这份喜欢,足以动摇他的什么。
祁祯以为他瞒的千好万好,他不知道,沈玲珑早就知晓。
沈玲珑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只是不肯相信,从始至终,都不肯信。
到死那刻,她都不信,祁祯当真会另娶旁人。
边城动乱,她看着祁祯身上的伤,看着城下一批又一批的死尸,看着一日比一日浓烈的血色,不愿拿儿女情长的私事烦扰祁祯,便从未开口说过,也从来不曾同他辩解过什么。
他以为她娇弱不堪,以为她心性顽劣,以为她就是娇惯长大的小小女子,担不起风雨也撑不起事,沈玲珑从不辩驳。
可少女的喜欢,轰轰烈烈。
她不辩驳,不代表她承认。
洛阳城下血腥满天那日,玲珑隔着血色漫漫望向祁祯,唤他夫君,她想告诉他,她从不懦弱,也不是他的累赘……
后来金簪染血,一尸两命。
她不曾让他为难……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