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别院里,抱着团绒缩在被衾里的玲珑,比祁祯睡得还要更沉一些。
祁祯从梦境中早早惊醒时,她还在梦境中。
这场梦好奇怪啊。
梦境中的玲珑立在东宫的主殿外,看着明堂之下,正拜着天地的祁祯和他对面身着喜服的女子。
玲珑看不见盖头下身着喜服的姑娘是何人,可她却知道,这姑娘,定然不是自己。
玲珑嫁入南苑时,祁祯受刑重伤,代为迎亲的是二皇子。因是代为迎亲,并未拜祭天地,只是匆匆走完了大略的礼仪流程。
新嫁娘的盖头,自己揭不吉利,可祁祯重伤,又根本不曾出席婚仪,最后揭了盖头的也是那位二皇子,压根不是祁祯。
那日玲珑心知自己是替嫁,唯恐被人看穿身份,心中怯怯,甚至不敢抬首。
可梦境中盖头下这身着喜服的女子,却不是如此。
那一身红妆嫁衣的女子,满身的端庄明丽,不卑不亢,在这东宫的明堂内,在祁祯身侧,未有半分局促,绝不会是替嫁入南苑的那个心中怯怯的玲珑。
此时此地满室红绸喜字,东宫灯火灼灼,更不是当初寂寥的南苑。
便是祁祯,也是快意的。
玲珑在梦境只是一个虚影,她看着人群中央,眉梢弥漫笑意的祁祯,心中想,原来这便是他心甘情愿娶亲的模样,真是同南苑之时不一样呀。
她眸光微暗,逼着自己将视线从祁祯的笑意眉眼离开,一侧眸,竟看见了人群中的自己。
那姑娘眉眼微有黯淡,唇畔却带着笑意,就立在新嫁娘身畔,眼瞧着便是极为亲近那新嫁娘。
下一瞬,她听见梦中的自己,话音含笑,挽着新嫁娘的手,轻声道了句:“姐姐,新婚喜乐。”
一句话入耳,如万千雷击,玲珑乍然从梦中惊醒。
玲珑一身冷汗,猛地从被衾中起身。温暖的衾被从她身上滑落,冷意袭来,将玲珑从梦中唤回了神。
她喉头微痒,掩唇咳了声。
咳意刚止,突然在月色下察觉到内室里还有旁人。
玲珑心生警觉,忙摸出了枕下的匕首,冷声问道:“谁在那里?”
她这话音刚落,内室里的烛火,突然亮了起来。
玲珑下意识抬首,望向灯火亮处。
灯火旁的木椅上,坐了个人,是沈沁柳。
玲珑下意识松开了握着的匕首,缓了口气。
她刚从梦中醒来,一见沈沁柳,便想起梦中自己那句——“姐姐,新婚喜乐”。
玲珑神色怔怔,脑海中那句话不断打转,直到沈沁柳落座在她身畔时,都未能回神。
瞧她神色如此,沈沁柳拧紧了眉心,抬手探了探她额间温度,口中喃喃道:“这是病着,还是被噩梦给吓傻了,瞧这小脸白的。夜里天寒,该捂严实些,莫再着了凉。”
沈沁柳的话音入耳,玲珑方才回神。
她喉头微动,视线落在沈沁柳同样苍白的脸上,开口道:“姐姐身子弱,夜里天又寒,不该深夜突然过来的。”说这话时,还微有些局促。
自打知晓姐姐和祁祯落霞一道瞒着自己那避子镯子的事后,这还是玲珑头一次见到沈沁柳,她心中有怨气,却还是在瞧见姐姐神色苍白会下意识忧心她的身子。只是因着怨气,难免有些局促。
沈沁柳听了小妹这话,便知晓,纵使玲珑因着自己隐瞒她那镯子之事,对自己生怨,可心里,到底还是记挂自己这个姐姐的。
她低叹了声,抬手为玲珑擦了擦额间被汗湿的碎发,瞧着小妹从噩梦中醒来有些苍白的脸,眸光温柔爱怜道:“姐姐想你了,便来看看你,只盼你莫恼了姐姐。”
沈沁柳知晓自己这具身子不过是靠汤药吊命,恐怕时日无多,也心知这一回将玲珑送走后,她与这打小疼爱的小妹,怕是今生再无见面之日了,思来想去,还是偷偷来了这庄子,想着再来见她一面。
可沈沁柳并不知如何和玲珑解释镯子之事,若不是玲珑突然惊醒,她原是不准备让她知晓自己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