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城依稀记得酒徒心性如何,一句大剌剌的疑问果然让两个老巫医当场变色。
巫医在部落中地位很高,但毕竟没法冲锋陷阵,远不如战士出风头。所以在其他方面,巫医往往会卯足了劲证明自身的雄性力量并不差,而斗酒正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之一。
巫医的精神力量能够中和大部分酒精作用,许多战士都不敢跟他们对饮。火酒虽然是酒中之王,赵白城面前这两名长老也有信心至少能干十碗以上,并深以为豪。金度常被尊称为巫医中的猛士,他也因此捻须自得,淡淡回应说老金不提当年勇,就只能借战斗烈酒来慰藉血性之心了。
赵白城被玛莎带回部落后极少说话,一口蛮牙语倒是颇为顺溜。金度已从他稚嫩的语声中听出了再明显不过的轻蔑,眉弓不由抽了抽,像刚被人照脸踢了一脚。
“呵呵,火酒当然是酒,很烈的,你要小心后劲……”金度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赵白城又把空碗伸了出来。
这次玛莎倒酒时双手发颤,投向赵白城的目光中带着极度惊愕,也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赵白城又是一口一碗,连个嗝都没打。两名巫医长老同时倒抽凉气,如临大敌站起身来,一人也倒了碗火酒慢慢喝下。
按照蛮牙习俗,像赵白城这般旁若无人地喝酒,就等于是直接挑战了。金度向来心高气傲,又怎肯被一个小杂种如此羞辱,当下恶狠狠鼓起了眼,暗中和同伴联手施放护体术,一碗一碗拼将起来。
护体术确实让两人超常发挥,各自干了十五大碗火酒才慢慢倒下。赵白城却若无其事,肚皮竟不见半点鼓胀,转头看了看已经差不多快要石化的玛莎,露出天真笑容。
“战神阿卡玛在上!”玛莎又惊又喜,将赵白城一把抱起亲了又亲。
赵白城没想到兽人也存在这样的热情表达方式,颇有要被那几支獠牙刺穿脑袋的错觉。他费了半天劲灌翻两个老家伙,为的就是要在这深更半夜溜出去猎食,此刻正盘算着到底等玛莎睡着了才行事,还是现在就弄晕她,忽听对方笑道,“我本来想让他们自己喝醉的,这下倒是省事啦!”
赵白城微微一怔,已被放到了地上。玛莎弯下腰,直视他良久,丑陋的脸庞上逐渐现出异样神色,“小斧头,等我老了,猎不到野兽了,你一定不会不管我吧?”
把赵白城带回血吼聚集地至今,玛莎从未跟他展开过有关收养的交谈,更没有征求过他的任何意见。就好像一头母狼发现了被遗弃的狼崽,将其衔回自己的窝里继续哺育那样,纯粹出于本能意识。
赵白城一直确信这世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善心,即便兽人体内也同样有“人”的那部分东西存在,无论什么样的付出都必然是为了收获,都得有个最终目的。
现在玛莎说出了目的,简单到让赵白城难以置信。
玛莎见赵白城愣愣不语,以为他年纪太小,还没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苦笑,“我跟父亲说,会把你抚养成血吼的荣耀。其实许多事情都是说着简单,做起来难,就像我小时候向他保证,自己也会令他骄傲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不能生崽子,等知道了,已经年纪太大,什么都做不了了。巫医其实有法子让我生育,只要我更年轻些……”
她似乎是在幻想着真正有了后代的模样,出神半晌才接着道:“像你这么瘦弱的小家伙,生下来就跟那些纯血崽子没法比。你应该是在荒野呆的时间太长了,不在大地祖符的护佑范围里,所以身体才有了变异,喝这么多火酒也不会醉倒。以前也有过部落弃婴变成怪物的例子,他们可比你怪多了。”
赵白城被什么祖符护佑弄得莫名其妙,即便在小毒那部分本能中也没找到答案,不免留上了心。
“刚才我还在想,要是你真的凭着身体本钱才没醉,那该有多好。我们血吼很久都没出过真正的强者了,没人能跟战神阿卡玛比,就连父亲都不能。谁都想变得强大,可哪有那么容易。”玛莎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先祖之魂指引我找到了你,你应该很特别。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将来等我老了,没力气了,身边能有个人照顾我,不用自己爬到祖墓去等死。小斧头,你要记得,再难也要好好活着。不管你愿不愿意叫我母亲,都别让我白捡了你,知道吗?”
赵白城很意外蛮牙竟会有着如此一面,默然点头。
“在这里等着,我有东西给你。”玛莎显得很满意,咧嘴笑笑,转身出洞。
没多久玛莎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拎了个藤条编成的笼子。见赵白城面带疑惑,她得意之极地拉开笼门,从里面抱出了一头活物,由于伤臂还未能长好,动作显得颇为吃力,“每个真正的蛮牙都有猎宠,我有个朋友在霜狼氏族,这小东西是霜狼跟裂齿獒杂交生下的,从母兽身边带走后就没人喂过它东西。你现在撕一点烤肉过来,只要它吃了,记住了你的气味,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死亡都改变不了它的忠诚。”
赵白城当然没法告诉对方,自己并不需要任何猎宠来保护,只得依言撕了块烤得流油的巨鹫腿肉,递到那头圆圆滚滚酷似小土墩的活物跟前。
小土墩动了动,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瞄了瞄烤肉,饱含轻蔑地喷出一股鼻息,转过头懒得理会。之所以能分辨出它转动的是头部,完全因为那双眼,在赵白城看来它全身都一个样,圆滚滚的一截,既看不到四肢也不见尾巴。
难道是条狗虫?赵白城一阵恶寒。
“慢慢来,我帮你把头发剃一剃。”玛莎放下这头古里古怪的小东西,取了猎刀让赵白城坐下。
从婴儿长成幼童形态,赵白城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在荒原上也没想过要打理,就这么披在身后直到今天。他弄不明白玛莎又弄来肥虫宠物,又要给自己剃头,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只得按捺着性子任她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