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硬币的两面,谁也没有办法,只保留其中一面。谁也不该,只看到事情的一面。”冯小满依然垂着脑袋不说话。林医生喝了口水,突然笑了起来:“其实你的反应,在我眼中可以称之为矫情,或者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论断让冯小满握紧了拳头,一时间,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林医生的失望。对,她是矫情,反正事情发生在孙岩身上。她有任何不满,都是无病呻吟。可是她的疼痛,她的挣扎,她的彷徨与煎熬,却是与孙岩相通的。孙岩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因为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林医生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愤怒一般,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了下去:“你是既得利益者,无论你承认与否,这都是客观现实。从某种程度上讲,如果绝对公平的话,你未必能够取得现在的成绩。全国有那么多孩子呢,难道每一个都比不上你的天赋?未必。更多的情况是,她们都没有机会接触艺术体操,也没有机会在这方面进行发展。这对她们来说公平吗?当然不公平,因为不从事艺术体操这一行业,并不是她们自己主动选择的。她们是一个被动选择的群体,在这方面你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冯小满沉默了,林医生并没有夸大其词。最简单的道理,如果她不是生活在这座城里,而是继续留在乡下,可能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艺术体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再惊人的天赋,只要缺乏挖掘,照样泯然众人。林医生笑了起来,声音淡淡的:“我始终认为,上天是吝啬的。即使再有能力的人,获得机会也不是无穷无尽的。登上舞台的时候,每个人都得竭尽全力地表现好自己。因为有那么多人,所以谁也不会等着一个茫然无措的人,去想好开场白。属于他(她)的时间过去了,那也就过去了。时间是永远不会回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把时间精力浪费在发脾气上,究竟有没有意义?如果可以让你心情好点儿,你可以继续发泄下去。如果不是,那么,请停止没有意义的事情。”冯小满没有办法回答林医生的这个问题。理智与情感永远不会同步。她的痛苦也依然存在。少女沉默了下去。她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基础动作练习上去。直到薛教练勒令她不得再加训的时候,她就躲在宿舍里,一遍又一遍地聆听肖邦的降a大调波兰舞曲。孟超过来找她出去逛街,也被她拒绝了。短短几天,婴儿肥都仿佛消失殆尽的少女疲惫地看着男孩子:“抱歉,我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我想我还是没有办法轻松起来。”不能放松,不能像个真正的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样什么都不想,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享受男孩子爱慕的眼光。时光那么长,她总能肆意地挥霍。孟超有些茫然,半晌才冒出一句:“只是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冯小满叹了口气,有点儿说不出的怅然。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她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她焦灼而困惑,她不知道未来的路究竟在哪里。孟超还在试图劝她:“你不要逼自己,放松点儿,没有什么的。”冯小满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好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男孩子依然不死心:“待着也可以是在外面待着啊。你看,今天太阳那么好,你出去晒晒太阳多好。”最终,冯小满也没有跟孟超一块儿出门去逛。她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看着训练与休息的人发呆。孟超也没有出去。他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冯小满发呆。少年心中流淌着难言的哀愁。他难过的是,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帮助这个极力压抑着内心痛苦的少女。距离操场不远的小店里,那位老板娘正在看台湾偶像剧《vp情人》。因为主角是打篮球的,所以孟超也看过两眼。一集电视剧播放完毕,电视机里传来片尾曲《我难过》。“我难过的是放弃你放弃爱,放弃的梦被打碎忍住悲哀……”孟超觉得,他难过的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子的梦被打碎时的悲哀。他甚至很想让冯小满放纵一次,比方说去好好大吃一顿什么的。可是,这个女孩子惊人的自律性却让她只能躲在角落里,自己默默舔舐着伤口。丁凝跑过来找人:“冯小满,你同学过来找你玩了。”冯小满从漫无边际的忧伤中抬起了双眼。孟超看了一阵心悸,他发现悲伤原来是有形状的,它可以真实地呈现在阳光底下。“谁啊?”冯小满站起来,问丁凝。丁凝笑嘻嘻的,拉着她的胳膊往外头走:“陈砚青跟那个童乐啊。我觉得有好事发生了。他俩都一直憋着笑呢。不过我问他们,谁都不肯说。估计是想给你大惊喜。”冯小满莫名其妙,她想象不出来,她的小伙伴有什么大惊喜能给她。期末考试成绩早就出来了,已经不会有任何惊天大逆转。最近也没有什么比赛啊。童乐跟陈砚青都等在门卫处,见了冯小满,果然都是拼命憋笑的表情。冯小满被他们的样子逗乐了,笑着在门卫登记处签了名字,把人给领进门。这是新规矩,必须得运动员或者教练本人到场签字确认,才能把外面的人给领进来。据说,是为了安全起见。前面断断续续发生过几次失窃案,体院这边要加强管理。陈砚青一把抱住了冯小满,坏笑道:“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得请我吃饭。”冯小满笑了:“那得看你的消息值不值钱了。”陈砚青忍不住哈哈大笑:“绝对物超所值,我跟你说噢,起码半年的时间里,你都能靠着这件事乐呵。”冯小满狐疑地看她:“真的假的?有这么夸张?”陈砚青瞪大了眼睛:“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问童乐,他都快乐疯了。”童乐也是憋笑憋得辛苦的模样,难得同意为陈砚青背书:“她还真没忽悠你,哈哈哈哈,一想起来,我就忍不住。”今天上午,陈砚青在她爸工作的研究所里玩,结果目睹了一出好戏。有个二流子一样的人闹着要找周文忠,让他别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必须得给个说法。陈砚青一听是被点名的是自家小伙伴的那位一言难尽的爹,立刻奔出去看热闹。只见周文忠被那人缠得脱不开身,只能一个劲儿地嘟囔:“我正上班呢,有事下班后我们再商量。”原来周文忠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看冯美丽母女俩不顺眼,非得给人找点儿麻烦。他找人通知了王屠夫,添油加醋了一番冯美丽跟个老头在一起的消息。陈砚青绘声绘色道:“后头不知道怎么的,这王屠夫来找阿姨麻烦时,偷窨井盖子摔断了腿,摔得特别严重,骨头都戳出来了。他儿子不想管,这人就躺在家里身上都要长蛆了。父子俩越想越气愤,找那个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人要说法。那人就找上了周文忠。我听话里头的意思啊,周文忠已经给过那人好几次钱了。结果人家父子俩不满意,非得让周文忠大放血不可。”童乐在边上直摇头:“我真不明白这人究竟在想什么。冯姨跟他离婚都多少年了,他干嘛还这么神经兮兮的。”冯小满冷笑:“就是八百年没关系了,按照他那个龌龊卑劣的心思,我妈都应该为他守身如玉,一心一意等着他回心转意这人就是个神经病,他对不起别人一万次,别人都应该死心塌地地追随他。我呸!典型的脑子有坑,极品渣男杰克苏。”陈砚青哈哈大笑:“可不是么。我妈说,每次看到他跟那个姜黎一家三口,那端着的样子,她都想绕道走。正常人哪儿跟他们一样,活像,活像在话剧舞台上演戏一样。”冯小满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可惜演技也是末流的。每次看到他强行背剧本,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扮演的时候,我都替他尴尬。真是猪脑子,居然连蚂蟥一样的二流子都敢惹。他也不想想,他在人前要脸好面子,人家怎么会放过他。”童乐点点头,感慨不已:“知识分子的天真无知跟卑鄙下作啊。心眼小的吓死人,脑子又简单的可怕,真是让人跌破眼镜。我觉得,今年过年肯定热闹。周文忠要在他岳家面前做脸,这二流子又没完没了,还不知道后面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结果当天晚上,童乐就给冯小满同学现场直播了一回闹剧。那位二流子居然又杀到了姜家的小洋楼去了。说来,周文忠也真是愚蠢又天真。他以为在单位领导的调停下,他一次给了这位二流子五千块钱,人家就真的钱货两讫了。没想到,此人深谙生财之道,知道这位高级工程师尤其在妻女跟岳家面前要脸,于是特意过来堵人了。周文忠害怕这人闹到姜家去,一直在外头各种哀求。童乐房间里另外开了扇窗子通风换气,恰好就看了一场真人现场版的斯文扫地。周文忠一面要端着,一面又得哀求对方高抬贵手,简直了,目不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