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主院之外,府内位置最好、面积最广的一座院子被划为赵钰铮的院落,几乎一比一照搬苏州园林建筑,一砖一瓦、一树一花极尽诗情画意。
小石子路上,谢氏携一众家仆浩浩荡荡进入院落主屋,刚靠近就听到里面瓷器摔碎的脆响,不由驻足,询问照顾赵钰铮的两位嬷嬷怎么回事。
嬷嬷为难地说:“四郎一大早就被前院的声音吵醒,心情郁卒,不肯喝药。”
谢氏:“再去煎碗药过来,其他人都退出房,别纵着四郎。”
前行至门廊,忽听远处传来鞭炮鸣声,谢氏忽然顿住脚步问:“是来迎亲了?”
身后的嬷嬷应是,以为谢氏还有吩咐,良久无声便抬头看去,见谢氏神色恍惚,呆立原地。
过了一会儿,赵钰铮赤脚跑出来,在门口大声喊了句:“娘!”
谢氏回神,朝赵钰铮走去:“生病了就别出来吹风,乖乖喝药,别总是为难底下的人。”
赵钰铮抱着谢氏的胳膊撒娇:“药太苦了,前院又太吵——我没埋怨五郎的意思。对了,准备送五郎喜事的贺礼送过去了吗?”
家仆来说:“今早送过去了。”
赵钰铮:“娘,您不去前院看看?”
谢氏拍拍赵钰铮的手说:“用不着我。”
赵钰铮高兴地靠着谢氏撒娇卖乖,刚才看见谢氏愣怔地眺望赵白鱼院落方向的一幕,心里陡然而生的不安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盯着赵钰铮喝药,又哄着人睡着的谢氏忙回前院主持中馈,远远遇到出府的新人队伍,前有悍勇的军营将士护送,后有奏乐队伍、宫里派来的司仪,还有抬着七八百担嫁妆、聘礼,排成一条见不到尾巴的队伍,而新人赵白鱼和霍惊堂就在人群最为显眼的位置。
谢氏一眼就瞧见赵白鱼,她以前总不愿多见赵白鱼,怕在他脸上看到昌平公主的模样会禁不住恨意失控,更别提见过赵白鱼着绛纱袍、戴玉冠的模样。
如今一见,心中涌出凶猛的熟悉感,谢氏忍不住问身后:“嬷嬷您看看前面的赵白鱼,他像不像刚金榜题名、身穿绛纱袍的年轻时的老爷?”
嬷嬷眼神不大好,仔细看了又看,只瞧出个大概轮廓,摇头说:“不太像。那位肚皮里出来的孩子有哪点像老爷?我看哪哪都不像!”
“是吗?”
谢氏满心犹疑,走远了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实在是穿绛纱袍的赵白鱼太像年轻二十岁的丈夫,她很难描述出被一眼击中的震撼,只将这点异常偷偷藏在心底。
宫里来的司仪本意是用轿子接新人,被霍惊堂一力否决,此时正脸色难看地站在两匹骏马中间,抬眼见到迎面走来的一对新人,霎时被惊艳。
临安小郡王也算她看着长大,风采仪态自是顶尖,草草配一个男妻本就令人不满,若是赵府的麒麟子赵钰铮还好,偏偏是鱼目似的赵白鱼,司仪心里的不满更是达到顶尖。
现下当面见到人,才知萧萧肃肃、清如朗月原来不是夸张的形容词,再一想他前段时间为救恩师敲登闻鼓,可见人品难能可贵,心里的不满霎时冰消瓦解。
司仪扬起笑容,高声唱道:“请新人上马!”
霍惊堂翻身上马,回望赵白鱼。
赵白鱼利落上马,听到霍惊堂声音带笑地说:“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差点没腿软地摔落马。
新人上马,喜乐奏起,鞭炮齐鸣,打马过御街,两道是鳞次栉比的官宅,迎亲队伍穿梭其间,有家仆出来看热闹。路过京都府衙门,门口是笑容满面的同僚和纪知府。七百来担嫁妆、聘礼营造出比十里红妆还夸张的场面,惊得满京都的人跑出来观看,纷纷交头接耳,道这男人和男人的婚礼场面竟比女儿家还盛大。
便有人说:“昔日昌平公主大婚也不及今日盛况。”
人群中钻出小孩围着搭载新人的高头大马贺喜,秀嬷嬷和砚冰赶紧撒下糖果和铜板。黄昏将至,迎亲队伍进入临安郡王府,围在外头的人们才渐渐散去。
郡王府大门一关,喜乐都停了,空荡荡没有宾客,高堂上只放一个牌位,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儒士,蓄一撮山羊胡,着青衣,外罩文武袍,像个弃笔从戎的儒将。
他是谁?
赵白鱼朝霍惊堂投去疑惑的目光。
霍惊堂:“你应该知道我和我父亲的关系没那么好,他觉得丢脸,不愿意过来。灵位是我娘,她在就行,旁边是我二舅舅,他和我娘是龙凤胎,你随我叫他二舅就行。郡王府一向不开门迎客,免去朋党结私的猜忌,你介意吗?”
赵白鱼摇头。
宾客不是京官就是五皇子之流,说来观礼,实是看笑话。他们不敢嘲笑霍惊堂,所有讥讽只会落在他赵白鱼的头上。
霍惊堂备受圣上信任,哪会怕猜忌?
怕是顾虑他被嘲笑,才取消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