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一直就知道,自己长得好,也知道在某些时候,讲道理远不如出卖美色好用。当然,用这招对付小姑娘,有些无耻就是了。陆追继续云淡风轻,几缕头发被风吹起,站在屋中像是画中人。铁烟烟眨眨眼睛,成交。陆追替她解开穴道。铁烟烟倒是的确没有尖叫呼救,而是问:&ldo;你真的是陆明玉?&rdo;&ldo;自然。&rdo;陆追道,&ldo;小姐若不信,明日铁统领会设宴,一道来吃午饭便是。&rdo;&ldo;那,那你来我绣楼做什么?&rdo;铁烟烟又问。陆追道:&ldo;今早姑娘送来的那盘蜜饯,有毒。&rdo;&ldo;啊?&rdo;小丫鬟先被吓了一跳。铁烟烟也震惊:&ldo;什么毒?&rdo;&ldo;鹤顶红。&rdo;陆追答。&ldo;不可能!&rdo;铁烟烟摇头,&ldo;那是从街上买的,谁要下毒给你。&rdo;&ldo;先别急啊。&rdo;陆追安慰她,&ldo;我若觉得是姑娘所为,就去找铁统领了,何必要自己冒险跑来这绣楼,是不是?&rdo;&ldo;可……那盘蜜饯,买回来我还吃了。&rdo;铁烟烟看了眼小丫鬟。&ldo;是啊是啊,就在街头大福蜜饯铺买的,我也吃了,吃剩下的……剩下的,才送给公子的。&rdo;小丫鬟说得很没底气,掉在地上的,也,也捡起来放进盘中了。陆追笑着摇头:&ldo;看来我还得感谢那下毒之人了。&rdo;小丫鬟面红耳赤,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春风一样的。&ldo;蜜饯是我送去厨房的。&rdo;小丫鬟道,&ldo;让他们送给公子,往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rdo;&ldo;所以就是在厨房的这段时间里,被人下了毒。&rdo;陆追点头,&ldo;我知道了,多谢姑娘。&rdo;&ldo;那现在要怎么办?&rdo;铁烟烟问,&ldo;冒充的人是谁,是你的仇家吗?&rdo;&ldo;或许吧,我这人仇家还当真不少。&rdo;陆追道,&ldo;一时片刻的,也想不出是谁。&rdo;铁烟烟道:&ldo;那你会将这件事告诉我爹吗?&rdo;陆追点头。铁烟烟沮丧道:&ldo;哦。&rdo;完了,又要被罚了。&ldo;告诉铁统领,才方便做事。&rdo;陆追道,&ldo;小姐不必担忧,我不是为了告状,而且铁统领若知道小姐险些被绑,心疼还来不及,顶多训斥两句,不会舍得多做责罚。&rdo;铁烟烟道:&ldo;嗯。&rdo;陆追又道:&ldo;而且在下还有一件事,想请小姐出手相助。&rdo;&ldo;我?&rdo;铁烟烟指指自己,&ldo;我也能帮忙吗?&rdo;陆追点头。&ldo;要做什么?&rdo;铁烟烟问。陆追低语几句。铁烟烟答应:&ldo;好。&rdo;陆追道:&ldo;多谢。&rdo;铁烟烟捏了一下手帕。陆追继续道:&ldo;小姐这般侠义的性子,将来一定能嫁一个很好的人。&rdo;铁烟烟:&ldo;……&rdo;小丫鬟壮着胆子问:&ldo;那公子呢,娶亲了吗?&rdo;&ldo;我?&rdo;陆追一笑,&ldo;我这人除了长得好,没什么优点。性格烂又一身伤病,还爱打架。所以得找个力气大又脾气好的,老了才好任我欺负,欺负完还要背我上下楼梯。&rdo;铁烟烟&ldo;噗嗤&rdo;笑出来。&ldo;那在下就告辞了。&rdo;陆追诚心道,&ldo;今日多有打扰,还请见谅。&rdo;铁烟烟点点头,看他又从窗中翻了出去。翩翩公子翻窗上墙,那也一样是很翩翩的。好看。小丫鬟推推她:&ldo;小姐,小姐。&rdo;&ldo;啊?&rdo;铁烟烟回神。&ldo;这真的是明玉公子吗?&rdo;小丫鬟问。&ldo;是吧,他都敢邀我一道去吃爹的宴请了,况且将来要做事,也要和爹一起商议,编个谎没意义。&rdo;铁烟烟坐回桌边,&ldo;长得也好看,这模样这气度的人名满王城,我才信。&rdo;&ldo;小姐。&rdo;小丫鬟道,&ldo;你不会是真看上他了吧?&rdo;铁烟烟单手撑着脑袋,郁结道:&ldo;可我方才还什么都没说呢,才偷偷想了一下,他就赶着让我嫁良人了。&rdo;小丫鬟替她捏肩膀:&ldo;哦。&rdo;&ldo;脾气好,力气大,还要管背上下楼。&rdo;铁烟烟想着想着,又笑出来,&ldo;算了,我们等着,看谁能符合这古怪要求嫁他。&rdo;冥月墓中,萧澜看着弟子,将那已破碎残缺的玉棺抬下了高台。墓室已清扫一空,机关倒是没有多少,只有血腥味久久未散,闭眼就像是回到了那千百年前的疆场。而在那场战役中,白玉夫人究竟起到了何种作用呢?萧澜登上高台,抬头看了一眼。当初空空妙手就是在这里,被卷入了那绘满画卷的机关中。-反噬谁占据了谁&ldo;少主人。&rdo;有弟子在另一头叫他。萧澜走下高台,就见在墓室左侧,先前那飞出蝙蝠的洞穴已经被清理干净,是个约莫一尺见方的黑窟窿,哪怕是再瘦小的成年人也无法穿过,四五岁的稚童倒是可以一试。&ldo;辛苦了。&rdo;萧澜道,&ldo;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明天再继续。&rdo;弟子齐齐答应一声,收拾工具离开了墓室。待到四周都安静下来后,萧澜试着用手推了推那洞穴附近的石壁,纹丝不动,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所以蝠之所以能通过这条路进出自如,莫非是会缩骨的功夫?萧澜又看了眼那空空如也的高台。在一切残骸都被撤出后,这墓室内的沉沉死气也一并消失无踪,变得与墓中其余大殿无异,不知是否与阵法被毁有关。他打算等空空妙手回来之后,再与他一道去那机关暗道中一探。事情进行得勉强算是顺利,唯一有疑点的地方,就是蝠的下落。他既对白玉夫人如痴如狂,一把蝴蝶匕首也能以命相搏,又辛辛苦苦弄出蝙蝠群来,还以为后续会有大动作,可如今此处墓穴已悉数被毁,甚至连白玉夫人的尸骨也能未留下,他却离奇消失无踪,就好像从没出现在此处一般。莫非……是侵占来季灏的身体出了问题,就像前一个刘成那样?萧澜暗自皱眉,他自然不会牵挂蝠是死是活,可若当真死了,那当年陆追在冥月墓中被他拿走的记忆,以及那个阴森诡异的巫蛊娃娃就永远没有了答案,哪怕单单为了这个,也要将他的命暂时留下。萧澜招手唤来一群弟子,命其十二个时辰轮班守着墓室,尤其是那处暗道,哪怕仅有一丝异样,也要即刻禀报。自己则是回了红莲大殿,看空空妙手有没有回来。房中安安静静,四处都没有人影。又去哪了?萧澜无奈,自己倒了一盏凉茶喝,这帮手可当真是不怎么靠谱。一夜过去,冥月墓中一片寂静,莫说是蝠,就连蝙蝠也没一只。其实萧澜猜得并不算错,蝠之所以消失,的确是因为季灏的身体出了问题,不过却又同当初的刘成有所不同‐‐不是排斥,而是复一轮的吞噬。几天前,在不慎将白玉夫人的玉棺震裂后,蝠心急如焚地折返暗道,打算再去外头寻一些柔软的锦缎,将那棺材好好地包住。可还没等到他出山,四肢却忽然开始变得虚软无力起来,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像是最粘稠的胶水,很快就奔流灌满他的双腿与双手,将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哪怕只是想抬一抬腿,也成了奢望。像是恍惚意识到了什么,他心里突然涌上巨大的恐惧,呆若木鸡站着,在寂静的山中听着灵魂里另一种嘈杂的声音‐‐先是嗡嗡如蚊蝇,似是在心间拿着小刷子刮搔,搔得整个人都毛躁焦虑,竭力想要将这诡异的感觉驱逐走,明明想要转身狂奔,却又偏偏深陷梦魇,只能耗费心力,大张着嘴粗喘。然后那声音就逐渐清晰起来,像是哭声,又像是笑声,尖锐的,急躁的,狂放的,是压抑许久之后的轰然爆发,用火热的岩浆裹住整颗心,用剧痛碾碎了方才的酥麻。蝠嘴边渗出血液,轰然跪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着。他记得这个声音,在数月前,这声音的主人曾疯了般挣扎着求自己,要乞一条活路。而自己那时在做什么呢?拿着刀,兴奋而又激动地划过他年轻的身体,欣赏那痛苦扭曲的面容,沉浸在面前的完美宿主中,浑身战栗,无法自拔。他以为这回的身体能用很久。可现在,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却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了。季灏放肆地笑着,声音化成一把又一把的刀,将那残缺苍老的魂魄一点一点撕碎,再一点一点丢进山风里。蝠闭着眼睛,不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与此同时,季灏也完全醒了过来,他如同大梦初醒般伸了个懒腰,站在溪边看着自己的容貌。被蝠用药水炮制过后,原本年轻的面容已经有些苍老,眼睛周围也有了细细的纹路。可季灏却并不伤感,事实上此时此刻,他简直堪称狂喜,脑海也只被一件事占据‐‐自己终于来到了冥月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