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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页(第1页)

苏晋心中钝痛不堪,她一时间竟无法面对许元喆的目光,仿佛说甚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她抿了抿唇,垂眸道:“元喆,我们许多人都是如此,在年少为自己择一条路,以为前途无量康庄大道,可走下去才发现迷雾重重不见天日,你会扪心自问你是否错了,但来路茫茫,去路渺渺,已无法找到归途。”许元喆自胸口震出一笑:“所以撞得头破血流,行近灯枯?”他看入她的眼问:“苏先生,你呢?你寒窗苦读十年,又是为何?你满腹才华胸藏韬略,却因一桩小事蹉跎数年,可曾有过不甘?你被作恶之人辱于足下,被掌权之人视若蝼蚁,可曾有过不忿?你可有那么一刻觉得你踽踽而行风雨兼程所换来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就像我——”许元喆努力撑起身子,悲切万分:“我为之倾注了一世的希望尽成空梦,到最后连清白之名也留不得。我不过是那高高在上之人手里的一枚棋子,他杀我以取悦天下人,他杀我以稳固他的江山,他杀我以收复他早年杀没了的北地民心,最可笑的是,他手里还握着许多与我一样的棋子,他真是要妥妥当当全杀干净才好,反正我死了,也没人记得,百代之后,万民只会朝拜他流芳千古的锦绣江山。”许元喆的头又重重砸回竹枕之上,仿佛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苏先生,你知道我这些天,一直反反复复地在惦念甚么吗?”他转过头,蓦地对苏晋一笑:“来世不做读书人。”然后他闭上眼,对着舌根狠狠咬了下去,拼尽全身气力说了他此生此世最后一句话——来世不做读书人。大量的血从许元喆嘴边奔涌而出,早已干涸的双目死气沉沉却不曾合上,苏晋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说,他的清白,至少她会记得,记一辈子。柳朝明叹了一声,对韦姜道:“劳烦韦大人,可否为他换身干净衣裳,找个地方葬了。”韦姜眸色亦是黯淡,他犹疑了一下,却是道:“这……下官做不了主,要请示过圣上。”请示圣上做甚么?眼前只剩一具尸首,难道还要剥皮实草,悬于城门么?苏晋道:“那能否请韦大人将元喆这身衣冠赠与下官,下官想在城外为他立一方衣冠冢。”韦姜沉默了一下,道:“好,等这厢事毕,苏知事可上镇抚司来取。”苏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随柳朝明离开的镇抚司。她也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的意义何在。许元喆还是死了,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或许他在此之前,说想见苏晋,也只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吧。一个人快死了,总想要尽诉平生。苏晋记得到了最后,是锦衣校尉拿着写好的状纸,抓着许元喆的手画押的。他最后还是没能留得清白。宫楼广台,青天白日,可在这朗朗乾坤之下,背负着这样不白之冤而死不瞑目的人还有多少?苏晋望向错身走在她前面半步的柳朝明,忽然问:“柳大人,御史是做甚么的?”柳朝明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辨明正枉,拨乱反正,进言直谏,以协圣上肃清吏治。”苏晋问:“可若是圣上错了呢?”她摇了摇头,“此南北一案,柳大人进言直谏,被停一个月早朝;户部沈侍郎说了一句‘误会’,被打折了腿;詹事府晏子言,一力证明南方仕子没有舞弊,如今已快要人头落地;而许元喆,不畏酷刑只求清白,咬舌自尽于镇抚司。”她抬头看向柳朝明,眸中写满失望:“这是万马齐喑的朝纲,上之所是必皆是,所非必非之,人人自危,只怕朝承恩,暮辞死,这一名满眼荒唐的御史,要如何来当?”柳朝明将这失望之意尽收眼底:“你想要答案?”苏晋点了点头。柳朝明转身折往宫楼另一方向:“我带你去找。”--------------------------------------------------------------------------------作者有话要说:注:外计——考核外官的制度。自西咸池门出宫,驱车一盏茶的功夫可至白虎巷。巷内有一处一进深的院落,苏晋抬目望去,上书“清平草堂”四字。柳朝明推开院门,径自走到草舍门前,道:“便是这里。”这是老御史的故居。四十年前,景元帝自淮西起势,曾一度求贤若渴。后来他手下人才济济,再佐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计(注),最终问鼎江山。只可惜人一旦到了高位,难免患得患失,积虑成疴,非刮骨不足以慰病痛。十数载间,朱景元杀尽功臣,整个朝堂都笼罩在腥风之中。若说谁还能自这腥风中艰难走过,便只有前任左都御史,人称“老御史”的孟良孟大人了。柳朝明站在背光处,对苏晋道:“老御史一生,曾十二回入狱,无数次遇险。景元五年,他去湖广巡案,当地官匪勾结,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以手挡刀,被斩没了右手五指,他没有退;景元八年,圣上猜忌平北大将军有谋反之心,他冒死劝谏,被当做同党关入诏狱三年,受尽折磨,他没有退;景元十一年,圣上废相,以谋逆罪牵连万余人,他自诏狱一出便进言直谏,圣上一怒之下要杀之,他依然未改初衷。”苏晋道:“此事我听说过,当时满朝文武为其请命,才让老御史保得一命。”柳朝明道:“饶是如此,他仍受了杖刑,双腿坏死,余生十年与病榻药石为依。”他回转身看入苏晋的眼:“苏时雨,在你眼中,许郢的死是甚么?是故人憾死不留清白的遗恨,还是苍天不鉴鬼神相泣的奇冤?或者都不是,他的死,只是你亲历亲尝的一出人生悲凉,而这悲凉告诉你,好了,可以了,不如就此鸣金收兵?”苏晋避开柳朝明的目光,看向奉着老御史牌位的香案:“柳大人,我不愿退,我只是不明白,退便错了么?凡事尽力而为不能如愿,是不是及早抽身才更好?难道非要如西楚霸王败走乌江,退无可退时自刎于江畔么?”柳朝明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听说过谢相么?”苏晋的心倏然一紧,指甲狠狠掐入掌心才不至于抬头露出惊慌的神色,“略有耳闻。”柳朝明道:“昔日立朝之初的第一大儒,圣上曾三拜其为相,他本早已归隐,可惜后来相祸牵连太广,波及到他。老御史正是为谢相请命,才受得杖刑。“苏时雨,你为晁清一案百折不挠,令本官仿佛看到老御史昔日之勇。你可知那一年御史他受过杖刑后,双腿本还有救,但他听说谢相唯一的孙女在这场灾祸中不知所踪,竟为了故友的遗脉西去川蜀之地寻找,这才耽误了医治,令双腿坏死。”苏晋猛地抬起眼,怔怔地看向柳朝明。眼前的柳朝明似乎不一样了,终年积于眼底的浓雾一刹那散开,露出一双如曜如漆的双眸,却是清澈而坚定的,仿佛一眼望去,便能直达本心。苏晋忽然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柳朝明那句“守心如一的御史”是何意。因他一直以来正是这么做的,守心如一,有诺必践。柳朝明道:“苏时雨,本官知你不愿退,本官只是想告诉你,许郢之死,只是千千万万蒙受含恨而终的人之一,而身为御史,你只能直面这样的挫难,纵然满眼荒唐,也当如老御史一般,暗夜行舟,只向明月。”暗夜行舟,只向明月。苏晋低低笑了一声:“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然后她抬起眼,一双眸子像燃着灼心烈火,语气却是清浅的,转身捻起一根香:“我为老御史上一炷香吧。”也是代她的祖父,为阔别多年的故友上一炷香。柳朝明看着她拈香点火的样子,忽然想起老御史生前所说“若能得此子,一定收在身边,好好教导”,以及他临终时,曾握着自己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柳昀,苏时雨这一世太难太难了,你一定要找到他,以你之力,守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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