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对这感恩戴德的,则是那被迫陪着吕玲绮女扮男装地出行,还来得是这么要命的地方,一直担惊受怕,此时此刻才真正松了口气的可怜婢女了。
燕清妥善地安排了人选,等目送马车走远了,才一手搭在郭嘉肩上,笑道:“奉孝想说什么?”
郭嘉却是嘴角一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这目光是十足的不怀好意,直让燕清都有些汗毛直竖。
他下意识地检查自身仪容,不觉有不妥之处,愈发疑道:“究竟怎么了?”
郭嘉笑得更加灿烂,露出些许森白齿列,旋即摇头晃脑道:“重光竟未曾发觉,方才女公子与你那一问一答间,始终一错不错地盯着你看么?你既无做主公的乘龙快婿之心,更当避嫌,怎还敢与她多加接触?”
燕清眉心一跳,一阵寒气直沿脊骨上来。
却还存有侥幸,嘴硬地辩道:“女公子平日深居后宅,于闺中难见外男,不免多些好奇,并无他意。”
“难见外男?你真是在说那满身霸气的女公子么?”郭嘉对此嗤之以鼻,极不负责地将双手一摊:“重光执意不信,也是无妨,就当是嘉做了无谓的担心罢。”
说完,他还真要撒手不管,转身走了。
只边走边故意以燕清恰好能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似地嘀咕道:“这女勇郎貌,倒也当得一幕奇景。”
燕清:“……”
之后的发展,却被郭嘉一语成谶了。
吕玲绮当着燕清的面,是乖乖上了马车不假,可一等车驾过了拐角,离了燕清的视线,就即刻暴露了胆大包天、又好胡作非为的真面目。
只见她在婢女惊恐的劝阻中,一下抽出怀中小刀,抵在不敢反抗的车夫颈部,又搬出自己身份,威逼他改道,转往吕布所在的军营去了。
凡是常在燕清身边服侍的人,都早被军营的人所熟悉。待吕布听得兵士通报,道来人是燕清所派后,虽感意外,仍是二话不说地丢下手头的事情,只来得及匆匆抹一把汗,就步步生风地往兵营大门处走。
遥遥地望见来人撑着车舆,他也只以为是离去不久的贾诩漏了什么去而复返,疾步上前,掀帘一看,双眼不可思议地瞪大,脸色也瞬间转为铁青。
“这——也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寒气森森,周身气势煞人之至,微眯着眼,半晌才从牙缝里慢腾腾地挤出这么一句。
刚还嚣张任性的吕玲绮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了,她那婢女更是直接晕过去了。
虽极想当场发作,到底克制住了脾气,没拎着女儿一顿暴揍,而是将她拎进了帐中,又粗暴地丢到地上。
吕布冷冰冰地看着浑身发抖的她,出口的头一句话,就是不容置疑的宣判:“等你回去,院里所有人去自领三十军杖。”
“至于你,直到过年前都禁足,不得踏出厅门一步。”
吕玲绮微微瑟缩了下,她再想将责任大包大揽,也意识到在父亲强忍着盛怒的当头开口,是自寻死路,便老实点头。
不光是女儿对父亲所抱有的天然敬畏,也是双方武力和气势上的悬殊,所导致的不安。
吕玲绮识时务些,的确没有坏处。原是怒火冲天的吕布,见她好歹没有辩驳,而是乖乖认罚,火气便平息了一些。
想着也的确很久没见她了,便退了几步,坐下后将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稍缓和了语气:“说罢,到底是多急的事,才值得你来这一趟?”
吕玲绮一下就将久未见父亲、一见就惹他勃然大怒的害怕丢至脑后,高兴起来了:“父亲大人曾说,我若看上哪家儿郎,想聘他做我夫婿,只消立即直接告于您听,便可遂愿,您可还记得?”
吕布不置可否:“噢?”
他显然早忘了自己是否承诺过这话了,但稍想一想,顺水推舟,应下吕玲绮所言,也无甚么不可。
一晃几年过去,她也到了待嫁之时,也怪他这做父亲的太过疏忽,未留意过何时的女婿人选。
毕竟是他唯一的血脉,虽谈不上有多亲近,也难免多些纵容。而他所拥有的权势,皆是凭己力挣来,完全不必拿女儿去联姻来求个锦上添花。
要顺她心意出嫁,可谓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吕玲绮就算跳脱外向,喜好乱跑,终究出不了城去。而一个女郎,能接触的人很是有限,但凡是在这许县里的,下至黎民百姓,上至公卿大臣,甚至是宫里皇帝,只要她开了口,想求他给她做主的话,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吕布在电光火石间,就想通了这些,对上吕玲绮殷殷期待的目光,轻哼着点了头,慢条斯理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便道:“说罢。”
接着吕玲绮难得流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害羞扭捏,凑到他耳边,语气轻轻,却无异于砸下一道晴天霹雳:“就是父亲大人帐中那位军师祭酒,燕清燕重光先生——呀!”
吕玲绮禁不住小小地尖叫出声,赶忙退开——她父亲不知为何,刚过竟是将口中所含的半口茶水给全喷了出来。
吕布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面无表情地以手背擦了擦嘴:“你看中了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