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上拖鞋,用浴巾粗略擦了擦身体后,弯腰拿起桌上的手机往外走。
“你去游泳馆外等我十五分钟。”
李泽文从来都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说十五分钟就是十五分钟,郗羽再次看到李泽文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种“除了泳裤外一丝不挂”的模样,在这十五分钟里他已经洗澡洗头完毕,换了T恤和牛仔裤,戴上了眼镜,稍微湿润的头发搭在前额,看上去起码年轻了五六岁,走在大学校园里冒充学生都毫无问题。
两人刚刚回到房间,客房服务的服务生推着送餐车进屋,把丰盛的中式早餐摆在客厅的餐桌上。
李泽文瞧她一眼:“吃过早餐了?”
“是的,我在家里吃过了。”郗羽老老实实说。
“没关系,陪我再吃一点。”
眼巴巴看着别人吃早饭好像是不太礼貌,而且早餐的分量也挺多,看起来也挺可口,郗羽听话地陪着李泽文喝了点饮料吃了块小蛋糕,视线随后落到了桌子上的一本厚厚的足有三四百页书上。书看上去是全英文的,书页中夹着一支铅笔。
她起初没太注意,但目光无意中扫过作者名字的时候才发现,这本书的作者就是面前的李泽文李教授。
在美国当教授,首先要保证每年都发表一定数量的论文;比论文更高一个档次的是,专著。这就是传说中的“著书立说”。如果你不发表自己的观点,人家凭什么给你相应的待遇?具体到社科领域,在李泽文这个年龄在名校谋得教职,必须要有一本非常像样的专著才行。
书是纯英文的,出版社就是哈佛大学出版社,书名挺长,翻译成中文大约是《全球化世界中的权力变迁》。郗羽对这本书有所耳闻,听留学生协会的人说,李泽文就是凭借这本书脱颖而出,竞争到了哈佛大学副教授的职位。据说,在这本书里,他以一种新颖的角度、翔实的数据详细的数据论证了信息社会现代社会中权力是如何被组织,被集中、迁移,最后被利用。还据说,这本书在政治理论的学术圈引起了轰动。尽管这本书中许多的观点并不是每个人都接受,但学界普遍认为这是一本了不起的专著,至少提供了一种新颖的理论方法和另一种看问题的角度。
郗羽好奇地问:“这就是你的那本著作吗?”
“你知道?”李泽文抬起眼眸。
“听到留学生协会的一些人说过,”郗羽有点期待的看着他,“我能看看吗?”
她对政治学的确是有一点点兴趣的——否则两年前也不会选修李泽文开设的《国际组织学》这门课了,但她从课堂上学到的那些知识是碎片化的,并不成系统——她的兴趣也仅此而已,作为一名课业负担很重的理科生,她没有弄懂的另一门社会科学的时间。倘若李泽文的这本书没摆在她前面,她也不会想到要去看看到底写了什么,但既然天时地利与人和如此和谐,她倒是有些兴趣。
李泽文当然不会阻止。
郗羽聚精会神翻阅起这本著作。
在美国求学五年,她的英文已经算相当不错,虽然免不了的带着本国口音,但是不论和英国人还是美国人的交流都没大问题,而且英文阅读能力比起口头能力更好一些,没想到却被这本书难住——新鲜的单词,复杂的语法,各种从句,奇特的图表,复杂的公式,专业名词一个个冒出来。看前面的概述章节倒是问题不大,一旦进入后面的详细论述章节,她几乎只能用“每个单词都认识,凑在在一起就不认识了”形容这本书。她深深觉得,自己跟李泽文要书看的举动和自取其辱也没多大差别。
“怎么?”李泽文斯文地吃着早饭,好整以暇地问她。
“好专业……”郗羽无奈道,“我觉得,每一页都比上一页更难看懂。”
李泽文道:“隔行如隔山,你的专业书我也不可能看得懂。”
“确实是这样……”郗羽乖乖把书放回桌上,询问,“教授,你是准备修订这本书吗?”
她注意到书页上的一些笔记和批注,于是有此一问。这些批注里他用了大量比喻和拟人的修辞手法,看起来有趣多了,也容易理解多了。
“不算修订。出版社邀请我出一个普及的给大众阅读的版本,我要在专业版的基础上做一些修改。”
郗羽眼睛一亮:“那多好,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看懂了,我到时候去买一本。”
李泽文慢条斯理地反问:“你真的会去买?”
“会呀,只要我能看懂个大概就会去买,”郗羽思索着回答,“政治上的事,挺难形容的,似远还近,你觉得它离你很远,实际上却没有那么远。”
很多人认为国家大事,国家经济政策,世界局势变化,地球那边的恐怖袭击和自己无关,实际上,世界政治经济联系今天已经如此紧密,联合国的每一项决议,大国的每一项决策,政治领域里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渠道和你的生活发生关系,地球那边政策轻微的一改,地球这边的物价也许就要上涨50%。正如现在郗羽面对的“丢工作”困境,就是政治斗争的最直观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