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常欢,其他的几个人也注意到了邓廷歌的变化。邓廷歌正将自己模拟成罗恒秋,模拟成一个霸气内敛的老总,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审度着面前的几个人。
导演等人倒是不恼,反而冲他点头,笑眯眯地,很和蔼。
邓廷歌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冷静表情,心里却有点打鼓。罗恒秋是这样的没错,但不知道罗恒秋这一款的符不符合对方的要求。
毕竟师兄一点都不酷炫霸气。
试戏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读剧本。邓廷歌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想起以前在学校上台词课的时候汗流浃背的每一天。说台词是个力气活儿,老师说你站在那舞台上,那么辽阔敞亮的一个地方,你不在丹田使劲儿不用中气发声,谁能听到你的声音?你们以为任何时代都有扬声器?台词就是一个剧的骨头架子,是血管是细胞!
邓廷歌一开始是不以为然的,但当他听到老师站在舞台中央用激情而饱满的声音吟诵着《琥珀》的台词时,他被震住了。
“去吧,去做平庸者!只有平庸的人才有可能继续存在和繁衍,它们将是未来的人,将是仅有的幸存者……”
一班子学生都被五十多岁的老师震惊了。他的声音激昂有力,在剧场里回荡着,鼓动四壁,隐隐似有回声;但当他突然压低声线,将背脊佝偻,缓慢地在舞台上踱步时,立刻从青年人变成了老年人。
“你从不知道我爱了你多久。我们永远在和过去告别,我永远和你告别,和往事告别。但小屏,那真正束缚着我们的并不是回忆。我害怕未来,我害怕迎接一定会失去你的未来。”
“是老师自己写的那个话剧。”有同学立刻根据台词认出了剧本。方才舞台上洋溢着的昂扬气息荡然无存,没有灯光没有化妆没有道具,老人站在舞台一角,沉重低缓地一字字念着对心爱之人诉说的情话。室内气氛也随之一变,他跪在地上,像是从坟头抓起一把干燥沙土,腔调渐渐带了哭泣之意。
向自己的初恋倾诉了深藏多年的爱情之后,老师直起腰,走到舞台边缘很平静地问:懂了吗?
所有人都点头。
邓廷歌是第二个念台词的。他没有像前一个人那样站在原地念,也不想炫技,手里仍旧拿着那几张纸,过了一遍之后基本已经明白这个场景是怎么回事。念台词不仅需要力气,也需要情绪。邓廷歌每一次上台词课都是极出色的,他能用欢快愉悦的口吻念出《雷雨》高。潮部分的残酷真相,也能用沉郁痛苦的语气阐释《威尼斯商人》。这薄薄的两页纸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在这个场景中,男二号正面对女主角倾诉自己的爱意和男一号归家后他所感受到的压力。邓廷歌一边念一边踱步,偶尔抬头,伴随着手势亮出一个压抑痛苦的眼神。
“人人羡慕我,我却羡慕你。能对自己所爱的人表白心迹需要多大的勇气,你不会比我更了解。”他停了脚步,微微侧头,是轻柔温和的口吻,“怕惊动她,怕骚扰她,怕为难她。我宁愿为难自己,也不愿意为难她。我希望,我希望她永远是快乐的,哪怕这种快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可怜。邓廷歌心道。等他将所有台词念完,会议桌边孤零零地响起了掌声。是谭辽。
没有任何悬念,邓廷歌极其扎实的台词功力令他没有任何异议就拿下了这个角色。常欢一直缠着谭辽说话,邓廷歌有点为自己的花痴经纪人脸红。他在停车场等了一会儿,看到常欢一边走过来一边哭,吓得不轻:“谁欺负你了?你那个老师?我帮你去揍他啊。”
“我是太激动了。”常欢擦擦眼睛又抹抹鼻子,眼圈还是红的,“他夸你了啊!他说常欢你干得不错,挑了一个很出色的新人。我、我就忍不住哭了。”
邓廷歌:“……他夸我你哭什么?”
常欢抽抽鼻子:“不知道。”
邓廷歌于是主动给她找了个台阶:“因为他夸我所以你心里为我高兴是吧?”
常欢想了想:“不是。是因为他夸你就等于夸我,我是为我自己高兴……”
邓廷歌:“……”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挺能理解常欢的想法。如果那个谭辽对常欢来说,既是敬仰的人,也是带领自己入行的老师,那么他的一句肯定对常欢的意义肯定比别的成绩都重要。
自己经纪人的内心不仅是个花痴还是个小女孩。邓廷歌心想谭辽那样干练的人怎么就教出了一个会在老师走后哭鼻子的学生?
《第二王储》的剧本零零散散地发到邓廷歌手上,他开始进行剧本和角色分析。时间一下子就变得不够用了:《古道热肠》的拍摄要收尾,要补录一部分声音;《久远》的宣传已经开始,他开始了坐着飞机飞来飞去的生活。
“我算红了吗?”有一天他翻了翻自己的行程,问罗恒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