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熠拿回手机,看着上面转化出来的文字。他低低地朝保安道了声谢,抬脚走向天台。虽然平时都锁着门,但也会有人定时上来清洁,天台上非常干净。齐明熠一个人在天台上走走停停,最终停在背面一处背光的墙上。他的心猛地颤抖起来。梦里的画面一下子来到他眼前。梦里那个少年抬起头,朝他弯起眼睛笑。他瞬间看清了少年的脸。明明不是那种好看到叫人过目难忘的脸,笑起来却像是能钻进人的心里去。他看到少年张嘴和他说着什么,他却一句都听不清。他忽然清晰地记了起来,在一段他昏沉到近乎意识全无的时间里,少年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忆起与少年有关的任何事。他在病床上清醒过来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听到外面有嘈杂混乱的怒骂声、哭泣声,觉得很奇怪,问母亲:“外面为什么这么吵?”母亲安抚他:“医院是这样的。你觉得太吵的话,我帮你换间病房。”换了病房之后,外面果然变得很安静。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母亲却说,这是因为他车祸伤到了脑袋。出院那天,天灰蒙蒙的,看着要下雨。他和父母走到停车场,正要上车,忽然听到有人追上来喊了一个字“齐”,后面的话像是被人堵在了嘴巴里一样。他奇怪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被人捂着嘴巴,明明只是个陌生人,少年却用一种希冀的眼神看着他。母亲拉他:“明熠,走吧。”他说,嗯。他跟着母亲上了车。车外,少年已经被那个捂着他嘴巴的女人松开。那个女人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扬起手给了少年一巴掌。这一耳光打完,女人和少年都哭了起来。他觉得乱糟糟的,闭起眼睛休息,不再往车窗外看。齐明熠手撑着墙,缓缓地伏跪在地。他想起来了,那个夏天他们在这个地方讨论着关于未来的计划,甚至讨论好了要什么时候出发。为了不被家里人抓回来,他们准备先去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南方,等闯出名堂来了,再堂堂正正地回家。俞舟胆子小,总是很谨慎,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不过眼睛晶晶亮,显然也很喜欢他的计划。可是他丢下了俞舟。那天他没有想过去问俞舟为什么追上来喊自己,没有思考俞舟为什么用满含希冀的目光看向自己。他感觉累极了,很疲惫,厌恶医院刺鼻的药水味和病房过于空旷的白,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所以他什么都没想,对母亲“嗯”了一声,转身上车离开。他把俞舟一个人丢下了。俞舟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父母,面对他的父母;一个人面对其他人的嘲讽和唾弃,面对师长的指责;一个人在即将升上高三的阶段面临转学……齐明熠紧紧攥住双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掌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抓不住。俞舟做什么都很认真,做出每一个选择都要考虑很久,别人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他头上都再艰难不过。他喜欢安静的生活,认真努力地想过好每一天。是他突然强行闯入俞舟的生活,强行拉着俞舟一起规划未来,把俞舟有条不紊的生活彻底打乱。然后,他把俞舟忘了。俞舟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独自去了南方,独自在异地他乡生活。那一天他误闯校医室的时候,俞舟眼里满是震惊,身体也微微颤抖。可是很快地,俞舟收起了震惊,也不再颤抖。俞舟笑着对他说:“你写的歌很好,我很喜欢。”俞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他笑?俞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他说“我很喜欢”?齐明熠把脸埋入攥紧的双拳之中。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徐成礼的声音猝然传入他耳朵:“明熠你怎么一个人自己跑了出来?你怎么了?是不是脑袋又疼了?你为什么跑上来这里?”说到最后,徐成礼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紧张。徐成礼确实很紧张,这个地方给他的印象很不好,因为他就是在这里发现齐明熠和俞舟在谈恋爱的。一听说齐明熠来了这儿,他见到人就是一通质问,连齐明熠现在听不见都忘了,只想着先声夺人抢占先机。徐成礼现在所有的成就以及他父亲的步步高升,都依附于齐明熠对他的信任。他承受不起被齐明熠厌弃的后果。等质问完了,徐成礼才想起齐明熠的身体状况,忙压下满心惊惧上前拉齐明熠的胳膊:“明熠?”齐明熠狠狠甩开徐成礼的手,抬起头,一双眼睛赤红着看向他。他一字一字地问:“那天下午,是不是你把我妈叫来的?”徐成礼惊骇地退后两步。他身体踉跄了一下,梗着脖子说出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说辞:“我是为你好!你只是被那个家伙迷惑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同性恋的事情曝光了会有什么后果?!”“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当个靠人气吃饭的明星。”齐明熠声音发哑,“我的音乐,和我的性向没有关系。”“可是在别人眼里就是有关系!”徐成礼越说越觉得自己更占理,“明熠,我这都是为你好啊!”“那真是谢谢你了。”齐明熠目光暗沉沉的,幽暗得宛如陷入了深海最深处。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真的恨不得自己继续听不见。抬眼看向振振有词的昔日好友,他一字一字地挤出话来,“徐成礼,你、被、解、雇、了。”齐明熠快步离开天台。他没有回家,没有找任何人。他叫了一辆车,让对方把自己载往首都边缘一座小镇。那是俞舟生活过的地方,他记得他查到过,俞舟高三时转回到这个小镇上念书。他疯狂地想要知道俞舟经历过的一切。世上其他任何地方,都让他感到无法呼吸。齐明熠到达小镇的时候,天气像他出院那天一样,雨忽然淅淅沥沥飘落,连成了漫天朦朦胧胧的雨幕。他没有打伞,戴着普普通通的口罩,挡住了他半张脸。小镇看起来很安详,近几年首都四周都在搞开发,这边却一点都没被影响,像个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地。齐明熠走到镇上唯一的高中,门卫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您有什么事吗?这下着雨哩,怎么不打伞?”“不要紧。”齐明熠任由雨水从湿漉漉的发梢滴落,缓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您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吧?您认识俞舟吗?”……俞舟下午下班,磨磨蹭蹭地不太敢回家。结果在生鲜市场晃过了七点,他收到了邵荣发来的消息,是一张某只手抵在胖胖脑袋底下假意掐它脖子的照片,上头还给配了行字:你儿子在我手上。俞舟:!!!!!俞舟赶紧回了家。一进门,就看到邵荣带着耳机对着巨大的电视屏玩射击游戏,胖胖脑袋上也箍着个小耳机,正对着屏幕汪汪汪地直叫,瞧着是觉得这游戏十分惊险刺激。俞舟:“……”邵荣余光扫见俞舟回来了,把胖胖踢出游戏,强横地把另一副耳机往俞舟脑袋上一戴,手柄也塞他手上。俞舟拿着手柄,走路都不会走,僵硬得很。邵荣在一旁嘲笑他:“俞舟,你怎么这么菜?连胖胖都玩得比你好,你不会是从来没玩过吧?”俞舟老老实实地说:“……没玩过。”邵荣凑过去亲他:“叫声老公,我教你玩。”作者有话要说:邵傻傻:叫声老公,带你装逼带你飞。小舟:_(:3」∠)_【一口吃掉】不是在床上,俞舟脸皮薄得很,压根不可能喊出口。邵荣也就闹他一闹,要了两个亲亲,手把手地教俞舟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