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后沈华珠有两天休假,她领着党光辉去了天。安门。
城门上巨大的画像让所有人肃然起敬,尽管十年浩劫让许多家庭支离破碎,但画像中的这个男人,永远是他们这一代人心目中伟大的领袖。
站在金水桥上,她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广州还是回进贤,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会留下来吗,留在北京。
党光辉挠挠头,有些结巴地说,他可能会回一趟江西,去看望一下孤儿院的老院长,之后去哪儿还没想好。
她问他觉得北京怎么样,他说很大很好。她又问,为什么不留在北京呢?这样他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党光辉被她的直白弄得面红耳赤,磕磕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可看她清澈的眸子又似乎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她只是单纯想让他留在北京吗?
最终他鼓起勇气对她说,如果她想他留下,他就留下。
沈华珠没有犹豫地说当然了,北京多好啊。
在她看来,北京有许多值得党光辉留下的理由,全国人民都向往的首都,为什么不留下呢?可那时的她只顾盼着他答应留下,却从没想过他要如何留下。
他一个外地来的乡下青年,在北京没有正式的工作,他该如何落脚?在这里,他没有亲戚朋友,甚至很难碰到一个老乡,这个城市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唯一认识的,不过仅仅只有她。
在回江西前,沈华珠请党光辉去大董吃烤鸭,算是为他践行。
虽然党光辉去广州也算见过世面,但却是第一次吃北京烤鸭。对着满桌的饼葱酱和鸭,他有点无从下手,他大概猜得出饼用来包着鸭子吃的,可究竟是先包好蘸酱吃,还是先蘸酱再包饼,他不想让她看笑话。
沈华珠看出了他的局促,也有些自责自己考虑不周。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先动手包好一块送到他碗里,笑着说给最重要的客人包第一块鸭是老北京人的传统。
看他一愣,然后呆呆地对她笑了笑,说那他就不客气了,她点点头说,别客气,她想他大概是真相信了。
党光辉从包里掏出了一件连衣裙,说是送给她的,广州那边新到的。因为很多年没见,他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她穿什么码,但他觉得跳舞的人身材都很苗条,而且这条裙子腰围是可以调节的,她应该会合适。
沈华珠也没有客气,高兴地接过裙子前后看了看,这种裙摆带蕾丝花边领口镶珠子的连衣裙她是第一次见,她在北京从没有过见过这种款式呢,忍不住站起来拿着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笑着问他好看吗。
党光辉都看傻了,只知道不住地点头,憨笑着说好看,好看。
她忽然想起这条裙子从式样、质地等各方面看,都不会便宜,他不会傻得把赚到的钱都给她买裙子了吧?
原谅只会跳舞的沈华珠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但她也知道,凭她自己在团里的工资攒一年也不够到友谊买条裙子,而这条裙子并不比友谊的差。
党光辉说广州很多这样的裙子,都是外来的式样,很便宜,没有花多少钱。沈华珠不信,但裙子买都买了,她总不能叫他再跑广州把裙子退了,他自己也不能穿,最终她还是收下了这条裙子,只是让他以后不要破费了,辛苦赚来钱应该攒起来,不该乱花。
他点头称是,并向她保证不会再乱花钱。可她不知道,在他看来,裙子多少钱并不重要,她喜欢他便觉得值了。
吃饭的钱自然是党光辉掏了,本来说好是她请客,但他坚决不肯,说男人吃饭怎么能让女人掏钱。沈华珠拧不过他,只好随他去,心里懊悔极了,早知道就随便找个小饭馆吃了,这样还能替他省点儿。
党光辉走了,沈华珠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最多一个月,谁知这一别又是两年。与当初不同的是,这两年来沈华珠一直都有收到他的来信。
党光辉没读过几年书,字写得歪歪扭扭,很多错别字,但一笔一划都写得极认真。他在信上说,回江西看过老院长后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再去一次广州,他并不是故意骗她的,只是在北京逗留的日子里他反复想了很多遍,他想留在北京,可他更想和她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没文化也没背景,他配不上她,可他还是想努力一次,如果她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他就绝不能让她受苦,他希望她过得幸福无忧,不想她因为和他在一起连去饭店吃顿饭,去商场买一条裙子都要犹豫再三。
他说,如果她愿意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他到广州后寄来的第一封信,沈华珠看了很久,几次想提笔回复,最终只是将信放到了匣子里锁住。
党光辉等了一个月都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心下拔凉,颓废了两天又忍不住给她写了第二封信。信里倒没说什么正经的,只是告诉他这些日子自己都在做什么,问她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说是信,倒不如像是自言自语的日记。
大概人一旦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做什么都能豁出去了。
党光辉拼了命地赚钱的同时不忘每隔两个礼拜便给沈华珠去一封信,也不管她收没收到,有没有看,或是为什么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