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物一行回到巡抚行辕时,夜已深了,大门紧闭。他们只得绕到侧边小门,叫了半天才有个老头一边抱怨一边开了门放人进来。
回了屋,与兰姐儿说过几句话后,方应物便要去睡觉。他很疲劳,因为今晚知道不好应付,所以一直处在jīng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如此持续了几个时辰,当然不好受。
此时放松下来后,他便感到又困又累,又加上喝了不少酒,故而恨不能一头倒下睡上一天一夜。
却见两个婢女挑着灯笼,一直走到房门前,后面闪出王六小姐出来。
在昏黄的灯光掩映下,方应物看到王小姐脸上淡淡的忧虑神sè,他心里又小小的感动了一下。至少在这陌生地方,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还是有人担心自己别人那里吃了亏的。
“秋哥儿你今夜去见那些人”王六小姐话才说了半句,就从方应物身上闻到了浓浓的脂粉味道。
当即她脸sè变得不甚好看,话头一转(,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你才来苏州府这花花世界几天功夫,便已经学坏了,这太叫我失望了。”
这过于负责的口气实在让方应物头痛,“没什么,只是偶然遇到而已,是别人请来的。”
六小姐陷入深深的自责,皱眉道:“都是我对不起你父亲,这段时间没有教导好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方应物险些吐血三升,解释道:“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拼命甩开了她们,不然我怎么回到这里?”
“什么?她们?还不止一个?”王六小姐质疑道,“看来我必须要给你父亲写信了。
方应物拍了拍额头,感到很无语,这样子简直无法沟通了,王小姐代入母亲角sè过于投入,以至于不能自拔了罢?莫非是她思念父亲过度,通过这种方式找感觉么?
方应物斟酌着语气道:“至少,目前,还与你关系不大罢?兰姐儿都没急眼,你急什么………”
王小姐伸手一指方应物背后:“还说没事,你自己看!”方应物扭头瞧去,正好看到王兰默默低头,擦了擦眼角,很委屈……
不由得长叹一声,方应物暗道,他终究不是李佑,出身良家所处的道德环境是不同的。
“你好自为之罢,休要搅得家里不安宁。”王六小姐最后丢下这句话,这才转身走人,让方应物和王兰独处。两个“小辈”需要沟通时,她这“长辈”还在此地杵着有点不合适。
目送未来继母离开,方应物连忙对王兰问道:“这事让你很伤心么?逢场作戏的小事情不用往心里去。”
王兰抬起头,表情很莫名其妙,“奴家等你等得困乏,方才眼睛犯酸,所以揉了几下而已,好像叫六小姐有所误会了。”
是么,方应物盯着兰姐儿脸庞片刻,突然轻轻亲了一下,“多谢你了,我懂你的心思!有你在身边,何其幸运也。”
被夫君看穿了她的小小谎言,王兰忽然又愉快起来,这就是心心相印么?
却说到了次rì,方应物第二次望远楼之战,比第一次造成的轰动还要大十倍。
其实第一次已经很轰动了。那王铨是探花王餐之弟,与祝允明、都穆、杨循吉互相交好,是苏州府士子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只不过没有四大公子四大才子之类的说法而已。
结果王铨因为当众骂了几句商相公,便被不忿之下替老师出头的方应物虐到近乎身败名裂,这已经让苏州府文人意外了,引起轰动也是正常的。
但细细想来,还在理解范围之内,毕竟这是一场遭遇战,谁输谁赢还都算正常。再说方应物未必就是善茬,何况他替受辱老师出面气势上更盛,战斗意志更强,王铨骄傲大意之下,败北并不奇怪。
可是第二次望远楼之会的结果,就叫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了。
这是年轻人的游戏,为了替王铨和本地人找回面子,祝允明、都穆、杨循吉三人都去了,请那方应物夜宴。
最强组合出动,这实在没有可能xìng会输掉,所有人都相信,即便是去了京师,这个组合也不会输人。然而就是这个被认为是最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虽然没有裁判判定输赢关系,但从望远楼回去后,祝允明修道去了,都穆喊着要出家,杨循吉只会反复念叨“大神通可怖”。这若还不算输,那什么算输?
关键是,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找当事人打听消息的都感到糊里糊涂,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