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狐面又冲入脑海,魏阳轻轻打了个哆嗦,为了这么个供奉身份,姜家人难不成都疯魔了?呼出一口气,他不再迟疑,紧紧跟在张修齐身侧向墓穴走去。
因为要迁葬,这座墓穴里连石室都没砌,封土已经挖开好几天了,里面的土壤都干了大半,看起来就像个平凡至极的土坑,张修齐上下打量了一下墓地周围的环境,又从穴口捏了把土放在鼻端闻了闻,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目光一扫,快步走到了灵棚里停放的棺木前。
“有什么不对吗?”魏阳不由紧张了起来,快步想要跟上去。
张修齐却厉声喝道:“别动!”
别说是魏阳,就连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都吓得站住了脚,张修齐已经拔出了随侯剑,嗖的一下插入了棺前七寸的震位,只听咔嚓一声,那薄薄的棺材板竟然应声而裂,一股尸腐味从中飘散出来。
洗骨葬本就不是短期能做完的活计,需要开棺晾尸,清水净骨,再把骨架收敛进瓦罐之中,然而姜老头做了一半就昏迷不醒,此刻棺材中还有大半残躯未曾收拾,就算已经开棺一段时日,这具下葬了三年的尸首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姜家兄弟俩的脸色立刻就青了,跟来那几个晚辈甚至有人一捂嘴差点没吐出来。
一阵阴风呼啸卷过,薄薄的云层遮住了日头,只听棺木里咯咯两声脆响,就像齿列碰撞的声音,张修齐手上一挥,两道符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托住,齐齐贴在了棺材板上,然后嗤的一下同时冒出黑烟。姜念怎么说也是有家学的,此刻脸色已经惨白,腿肚子都有些哆嗦起来,这不是恶煞附体的征兆吗?可是葬了三年的小姑怎么会突然发作……
一旁,魏阳两眼刷的一下睁大了,就在刚才,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脆响,既遥远又朦胧,然而随着响声,他眼前的世界突然变了一个样子,如同褪了色的照片一样被抹去了色彩,在这副诡异又阴森的画面里,有一道宛如烟雾的模糊身影,那是只十分巨大的鸟类,比秃鹫还要大上一圈,双翼大张,长喙如钩,赤黑色的鸟爪凶狠的踩在尸骨之上,长长的尾羽如同倒卷的长锁,牢牢把尸骸缚住。在它身周,还有一圈阴沉的黑色光影,浓稠黏腻,如同血污构成的秽物。
心脏砰砰跳了起来,魏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古人常把归煞比作鸟禽,所以才会在避煞之日在屋中撒上草木灰,在檐下放上熟鸡蛋,并且画瓦书符,悬挂厌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煞神?可是煞神怎么会停在尸身上,还停了三年之久,它不应该直接飞到姜家吗?!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魏阳的目光飞快看向身前那道身影,他想看看张修齐是否也发现了那只巨鸟,然而这动作似乎惊起了煞神,一阵微风拂过,那鸟腾身飞了起来!
“齐哥!”魏阳喊出了声,然而张修齐的动作比他的声音还快,在那两道黄符齐齐燃着的瞬间,他飞身一步踏了出去,手中随侯剑如同光链斩向尸身,这动作顿时引来两声惊呼,然而张修齐没有搭理姜家兄弟的叫喊,一剑劈向尸身胸前,似乎要把那具腐骨的腔子划开一样。
然而这一剑去势虽凶,方向却出了些偏差,缠绕在尸身上的尾羽应声而断,但是它庞大的身躯也撞在了张修齐身上,风璇嗖的一声卷起,他脚步不稳,倒飞了出去。
魏阳的双眼都红了,他哪能想到在家里还不疼不痒的归煞,本体居然如此厉害!而且齐哥为什么要砍尾巴,不应该先避开煞神,或者斩去它的首级吗!
身后,姜家兄弟这时也有些撑不住了,那阵阴风来的太过突然,姜念已经完全傻住了,姜勇好歹还有些理智,看到张修齐莫名被打飞了出去,一把就拽住了魏阳的手臂:“阳,阳阳!这是小姑起尸了吗?前两天明明还……”
只是一瞬间,魏阳突然反应了过来,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诡异一幕?想都没想,他直接甩开姜勇的手臂,向前冲去:“齐哥!那是只煞神!小心!”
张修齐此刻刚刚站稳,一张黄符已经攥在手心,他能看出尸体被下了畜降,本以为只要毁掉尸身上的降引就能消除邪煞,谁料这个降术竟然会如此厉害,哪怕阵眼被破也能生出这么强大的反震之力,指尖血刚刚涂在符上,准备再次引燃符箓,困住面前那团黑影,魏阳就斜刺里冲了出来。
煞神?这声音让他愣了一瞬,然而被喊声所扰,那黑影顿了一顿,竟然调转方向向魏阳扑去,张修齐的脊背立时绷紧了,如同一只被激怒的苍狼,飞也似的扑了上去。
引雷符的炸裂声在墓地上方回荡,似乎凭空引来了一道玄雷,正正劈在了煞神头顶,雷音之中,也想起了桀桀戾啸,那只巨鸟不退反进,并没有停下身形,反而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向魏阳扑来,这一刻,张修齐简直目眦欲裂,就连那柄从不离手的随侯剑都脱手而出,朝着黑气击去!
看着扑向自己的巨鸟,魏阳浑身都快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改变攻击方向,闪避显然是来不及了,只是一瞬煞神就来到面前,那团浓稠的黑气已经被雷光劈散,稀稀拉拉的羽翼如同黑雾笼在身后,就连那双小而鲜红的眼眸都咫尺可见。
魏阳重重一咬舌尖,噗地喷出了一口真涎液,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符玉护身,腕上虽然还有齐哥做得三才阵,但是能挡住的怕也有限,既然已经逃不脱了,至少也要给这破鸟一点颜色看看!
谁料这一口血喷出,异变突生!魏阳胸前猛然绽出一点白光,宛若云霞雾影,稳稳的挡在身前,遇上这道浅薄的白光,那只雷劈不散,剑斩不亡的煞神竟然如同碰上了旭日的霜雪一般,连哀鸣都没发出,轻轻巧巧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不见。
叮当一声,随侯落在了地上,带出一声脆响,紧接着一道身影冲到了魏阳面前,两只手如同铁钳一样攥着了他的臂膀,疼的一呲牙,魏阳才醒过神来:“齐哥,那煞神……”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张修齐牢牢拥入了怀中,紧贴在胸前的心跳简直比自己的心跳声都要剧烈,砰砰敲打着他的胸膛,魏阳闭了闭眼,伸手拍了拍小天师的肩膀:“没事,我还好着呢,齐哥,先看看奶奶的棺材……”
然而张修齐并没有放手,反而把他拥的更紧了些,这次魏阳终究还是没有抗拒,也缓缓收紧了自己的手臂,紧紧抱了回去。
旁边,被引雷符吓的跌坐一地的姜家人马也终于缓过了神,姜念惊魂不定的抬起头,不由愣在了当场,嘴唇哆嗦了一下,才挤出声音:“阳阳,这是怎么回事……”
不论是什么情绪,有旁人围观总是要散的快些,魏阳回过了神,挣扎着抽身而出,先弯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随侯剑,递给了小天师,才扭头冲姜念笑了笑:“伯伯,赶紧打个电话回去,看舅爷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