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手里端了一只银碗也轻轻走了进来:“夫人,奴婢给你你做了一碗红枣银耳汤,夫人先喝一点在吃晚饭吧。”我看着她,她有些慌乱,那眼神闪闪烁烁不敢和我对视。我知道她和素凌不同,不及素凌对我的了解,素凌知道我不在乎我目前的地位状况,而她是为刚才卫夫人将我贬将为庶夫人的事情挂怀,怕我难过,怕我生气,担心我。
我接过翠屏手里的碗,放在案上,笑道:“我已经不是夫人之位了,以后你们对我的称呼需要改变一下。”
我的话音刚落,翠屏慌忙跪下:“夫人,都是奴婢的不是,请夫人责罚。这院子里的丫环调教是奴婢的责任,是奴婢没有尽到责任,让院子里出现这样的事情,连累了夫人,奴婢愿意领罪。”我本意是要提醒她,在以后的时间里注意对我的称呼,不要再被人抓了把柄,没料到翠屏会这样,让我吃了一惊。
我忙拉她起来:“翠屏,此事怎么能够埋怨你?从我来到这里我们就在一起,你对我真心实意我知道,我怕的是我有什么事情不好了,你们跟我受牵连——若我有什么闪失连累你们跟我受苦。就雪梅之死,我们明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而我无聊保护她,让她却为此丢了性命,怎么不让我难过?我只想要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和我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好。我无论升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平安快乐,你别以为我被贬就有负担,我对这些亦不是在乎的,你若真心向着我,就该和以前一样,若是因为我地位低下不愿意留在我身边,那我等王爷过来的时候,请他将你送至地位高的夫人那里。”
翠屏双目垂泪:“夫人若如此说,奴婢越发的该死了。奴婢只愿意跟随在夫人身边。”
我伸手拿起锦帕轻轻为她拭泪:“翠屏,府里的仆人身份高低亦跟着主子的身份来,你不听说宰相门口七品官的嘛。你不嫌弃我被贬为庶夫人,不嫌弃我的地位低微,愿意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同甘共苦,不怕受委屈,我当然愿意。我刚才的话意思是我已经不是夫人之位,怕你们在人前的时候这样叫我,引起旁人误会又是事端。你都看了,这府里觉得是有人和我做对了的,我们不能不处处小心谨慎了。”翠屏流泪让难过。我知道我太单纯,无法拥有很大的力量做好一切。
翠屏点头:“谢谢夫人,夫人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愿意和夫人一起同甘共苦。只是很难过,为夫人,为多样事情。”
我看着翠屏,目光温和。她,还有素凌,心里都是难过的,我亦只能安慰她们,
我说道:“我懂你们的意思,明白你们的心意。这院子里的仆人随着我的地位降低减去一半,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就剩下素凌和你了,素凌是我带进来的,无论我怎样她都的随着,你不离弃我,就安心待在我身边,我们一切面对这一切。”
“奴婢明白了。”翠屏眼里闪着晶亮的泪光又端起银碗对我笑,“都怪奴婢耽搁,夫人先把汤喝了吧,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喝了。”
“好,我喝。”我端起碗来,在她和素凌注视的目光中很快地将汤喝完,然后放下碗,“以后的日子,我们要小心地过了,尽量不去惹人注目,我们只需要平安。”
“是。”她们两个一起答道。
她们的回答让我心酸,我又想起了雪梅和红梅。往昔是她们四个在一起,有时我就和她们四个一起嬉闹,享受轻松的快乐,如今四个人去了一半,我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不是有缺失的遗憾,有孤零零的感觉,我有。尤其是雪梅,今生今世再也无法相见,我怎么不觉得孤单?
我沉声说道:“让我们落到今天这种情形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做的阴谋,若只是为了将我赶出王府也就罢了,我愿意走。可是我们让雪梅赔了性命,这个不能善罢甘休,让她蒙冤而死。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是为了雪梅——既然我们都一致认为雪梅是无辜的,我们就想办法找到她被害的证据,还她一个清白。”我反复强调此事。
素凌看着我:“此事一定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可以肯定的,只是那人既然敢做就有隐藏的能力,我们想找出来也不是那般容易的啊。该从哪里着手,该怎么做,一定要细致做好打算。”我点头,素凌说的是,我们轻易就能够把人找出来是不可能的。
我说道:“是啊,所以我说了我们一定要谨慎,把身价放的更低,低调做人,不能再让人抓住我们的把柄。处处留神,时时注意,这样暗中去调查。相信时日久了会发现一些蜘丝马迹,然后在顺藤摸瓜吧。”
翠屏小心地说道:“如今红梅走了,我想我们是不是也让她在外边留意一下?她跟了别人,脱离了我们,相信她能够听到很多别人对我们的议论,说不定那些话中就藏了线索,她若告诉我们,我们就会知道很多。”
我轻轻摇摇头:“我们不去强人所难,她若愿意帮助,我们不需要我们求她,若是不愿意我们求也无用。我们就先稳住,慢慢的从长计议。”
天渐渐黑了,莲花烛台上的红烛依旧燃烧,那光焰微微闪烁,和之前一般无二,而我却觉得这烛光格外清泠,恍若把房内的温度都给燃去了。我就这样的被这一片冷寂包围,将寒夜催漏,将韶华空度,逝去我青春流年。想来这人生一切都有命定的吧,挣扎亦无法逃脱什么,而我竹玥玥的一生也就如此了。
想至此处,我坐于琴案前,开始了抚琴:人生无奈,东西南北皆徘徊。人生无奈,豺狼虎豹都等待。春夏秋冬脱不过轮换,人生无奈逃不了变迁,阴险狡诈都是欺骗,高山大川都要攀援。急流险滩都要搏击,艰难险阻都要挑战。生死存亡都是生活,适应淘汰都是竞争。独荡扁舟,飘摇在浪尖。想起辽远的箫声,浮起闪亮的泪痕。疲惫的夜晚,被忧思搁浅,远去的故事在心底蔓延。到哪儿去?好人坏人都要我识辨,到哪儿去?严寒酷暑都要我承担。到哪儿去?到哪儿去?
铿锵急骤的琴声,高昂悲怆的歌声,久久不去,到哪儿去,到哪儿去的余韵缭绕在房间里回荡,我亢奋于自己的情绪,诉说了什么?表达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心中悲愤,难以描述的万千思绪。
一切都静止下来,我的手指停歇在琴弦上,如同不知道飞往何处的蝴蝶时,突然闻听我背后有轻微的叹息,我一惊,忙回头,原来是尹旭在我身后,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我都不知道,也丝毫不会想到我背后还有人在。
看到是他,我反倒而平静下来,起身对他行礼:“贱妾拜见王爷。”我的身份被降低了,不能在他面前自称妾身,更不能之前那般称自己的名字,只能称贱妾,我有些微难过。不是为了身份地位,是为了那个“贱”字,虽然只是这样的一个字,并不是说这样称呼的人都低贱,然而我还是讨厌那个字。
在落红坊的舞妓生涯,虽然我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然而每次从那些庸俗低贱的嫖客中,听到他们在恼怒时喝骂我的姐妹为贱人,我的心就刀剜一样的痛,我知道她们中间有人是自甘下贱,有人却是被迫的,那些被迫的姐妹在听到贱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里有着盈盈欲滴的泪水,我实在怕看到那样的场面。我是舞者,我卖艺不卖身,我周旋其中出卖我的技艺,围绕我的大多也是自持风雅之士,他们大多顾忌他们的身份对我有几分尊重,还没有人在我面前直接说出这个贱字。却不料被我自己说出,我的心情只有我知道。
尹旭似乎有瞬间的变色,迟疑一下迅速扶起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将我拥抱,然后开始吻我,我的额头,我的脸颊,我的唇齿。我感觉到他在颤栗,心的颤栗,明白他心中的澎湃,让我有显微的激动。
许久,他停止了吻我,脸上却是一片惭色:“玥儿,本王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我轻松一笑:“王爷,此话何意?”我明白他指的是将我降为庶夫人的事情,只是我不想说破,我需要看他是什么态度。
尹旭仰头轻叹一声:“本王空有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连自己心爱的夫人都无法顾得周全,难道不是本王的错么?本王对你承诺过要好好对待你的,今日……是本王失信于你。”
我看着他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些不忍,微微摇头,听的他继续说下去:“闻听你刚才的歌唱,本王心中说不出难过,你本应该受到本王好好的保护,本王却让你一个人承受这风雨飘摇的无助,世事无常的变化,不能给你稳定,不能给你安心。你的到哪儿去更是让本王揪心呀,本王就是你的安身之处,你如今却迷茫和张皇了,仿佛没有立足之地,本王懂得。都是本王的错,一错再错没有补救的了,终于还是让你担了你不该承担的责罚,承受了不属于你的委屈。是本王的错,本王向你道歉。”我看着尹旭,看着眼前的尹旭。我记得他在众人面前的威严,凛凛的霸气,王者风范。只是在面对我的时候,他的霸气和威严就一点点消失,变得那样温和那样柔顺,我不知道是我的好让他成了这样,或者是因为我是他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才如此?
总之,我知道一点:那就是我在尹旭的心里有一些分量。
我伸出手指,轻抚他的脸颊:“王爷,玥儿在你心中这般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