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难得跟儿子单独相处,他其实能感觉到儿子对他的疏离,如同自己对父王的情感,谁都不会多说,就好像是父与子之间的轮回,他和父王的相处便是如此。
“冬狩一事,你怎么看?”
周珏沉思了一下才道:“儿子从书中看到,大周开国太、祖便极爱冬狩,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狩猎,更是帝王检阅自己兵力的时候。”
周瑾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着拍拍他的肩,“不错,这几百年来,大周皇帝越发重文轻武,龟缩在温暖的屋中,但不见风雪,如何能走的长远?你将来继位,当以史为鉴,万不可轻率。”
周珏恭敬道:“父皇说的是,儿子记住了。”
父子俩说的有来有往,难得的融洽。
这一日的狩猎开始,周瑾和周珏分开了,并未有人注意到,营地中一些人的小动作。
当那支箭射向自己胸膛,避无可避的时候,周瑾瞳孔骤缩,第一时间大喊,“顾之恒,小心箭矢,速去护卫太子……”
周瑾一说完,疼痛令他瞬间清醒,他才想起来,身边忠心耿耿的顾之恒早就死了,死在了自己的阴谋诡计里。
他拼着一口气,撑到得知周珏只是摔断了腿,才彻底陷入了昏迷。
裴宁赶来的时候,看了看周瑾的伤,觉得很不好,但想到儿子,还是转头去看周珏了,周珏的腿伤粗略的包扎过,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现场。
周瑾醒来时,隐隐约约听到裴宁和太医商量。
“必须要拔箭……留的太久……不好……”
他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却又没办法维持,他觉得自己短暂的一生大概就到这了,孤孤单单的,从幼时一直延续到如今,好在这一生并未虚度。
看着陪在自己身边忙碌的裴宁,她似乎并不介意两人的过往,这便是结发夫妻,他又有些迟疑,或许……
也只是或许吧。
周瑾终于恢复意识时,瞧见窗外有些暗,想起自己还未立下嘱托,便挣扎着要坐起。
裴宁一直在他身边守着,见他醒了,连忙过来扶他:“莫要乱动,太医说,这箭不太好拔,您……”
周瑾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落,却依旧坚持着要把话说完,他知道自己的箭在什么位置,实在太凶险了。
“皇后,我若是去了,不必大葬,你扶持珏儿立刻登基,奉我遗命,先帝遗脉、兄弟、还有宫中参与此事的旧人,全都殉葬,让顾之
恒回……”
室内一时静默,唯有帐外的风声凄厉无比。
裴宁心内暗叹,轻声安慰他:“您放心,我知道的,平昌侯已经护送珏儿回宫,成安伯也已经在其左右,还有我父亲在,您别担心。”
周瑾的头脑在此刻无比清醒,似乎是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信任的人,想把所有的事全都交代清楚,他并不在乎什么身前身后名,可他的儿子必须在乎。
他一路走上来,是以鲜血染就、尸骨堆积,可能史书留给他的都不会是好话,但他不在意。
就是可惜了,明明一路走来,他是有真心朋友的,可到了现在,怎么就一个都不见了?
这就是帝王之路么?
周瑾拔箭后,侥幸留了一命,却也只能整日躺着,也赐死了不少人。
许是病痛让他开始有时间反思,尤其是这其间,裴宁没有任何怨气,时时刻刻的陪着他,让他心中颇有感触。
只是可惜,他的伤大概是好不了了,沙场征战多年,他对自己的伤有数。
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顾之恒,这个忠心且有主意的‘朋友’,还有自己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也不后悔,不过他还是挽起发妻的手,温声道了一句:“你辛苦了。”
裴宁拧眉看着睡下的周瑾,他还是如从前一样,总是爱皱着眉,不过还好,她心里只是微有波澜。
她这一生,也还算安康,虽说夫妻缘浅,但她将来还有福可享。
同年六月,仅仅登基两年的皇帝因病逝世,幸而太子已经长成,又有几位大臣的忠心辅佐。
周珏在同年九月登基,改年号为明正,尊嫡母为皇太后,封周璟为同安长公主。
自从,大周便开启了新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