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江水冽冽,偶有几艘船坞徐徐划过,船夫撑起长篙,不时一声吆喝。船上几个长衫儒士吟诗作赋,举杯畅饮。
柳池半躺在床上,撑开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点现代化的气息都闻不到。政府虽然支持各地方发展旅游,可怎么会复古到这个地步。有电不用偏要点灯,人话不说偏要之乎者也,有羽绒服不穿偏要大袖揽清风,怪事,怪人!
更怪的是房间外有两个不时叨唠的女子,说着什么“银子、用度、抓药”。他猛的掐了掐自己,痛觉还在,应该不会是梦,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不就是多喝了点,怎么会到了这个鬼地方?想起那个相知相守八年的女人在婚宴上对他那一笑,他心里如寒风刮过一般。那一笑,对她来说是安慰他,可对他来说又是什么?
他真希望这就是个梦,再也不要回去。
收回目光,柳池大致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里陈设简单,除了床头挂着的一身白衫再无他物,这应该是栋建在江边的阁楼。他无奈苦笑,取来那身白衫拾掇了半天也没个头绪,躺在床上怔怔发呆。
“我说姐姐你也真是个烂好人,茶馆的生意本来就冷清,这趟寿州白跑了,给景淳请先生难免又要花银子,你还救回来这么一个累赘,光给他抓药都用了十多两……”
“小彤,姐姐知道你为这间茶馆操劳不容易,可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可……”
阁楼不是什么钢筋混凝土,外间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到柳池耳里。他脸上的苦笑渐浓,没想到自己倒成了累赘。他不喜欢欠人什么东西,索性将衣衫胡乱捆了一番,推门出去。
门外是间宽敞的茶馆,因为没什么茶客倒是显得很清静,茶馆一侧,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台。柳池刚推开门,入眼的正是两个盯着他的女子。
“公子,你醒了!”二人盯着突然推开门的柳池,一脸尴尬。较年长的女子率先开口。
这女子三十上下,面容清冷,身材丰腴,眉间始终透着一股忧郁,在她身侧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多谢两位姑娘照顾,我这几天昏昏沉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不是你们两位,都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让公子见笑了,舍妹心直口快,望公子见谅!”年长的女子道。
柳池四下打量一番,眉头微微下沉道:“姑娘,不知道这是哪里?”谁知他话刚出口,对面二人顿时沉下脸来,那少女骂了一句轻浮,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柳池被骂得无头无脑,一时不明所以,紧紧盯着年长的女子。
“楚州!”女子极不耐烦回答道。
“是哪一年?”他又追问道。
“大齐嘉和二十六年!”
“呵……”柳池突然笑着,笑得自嘲苦涩,笑得痛心疾首。他猛然转身离开,朝茶馆外走去,许是因为久病多日,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小彤,去跟着,别惹出什么事端。”那女子见他状若癫狂的离开,连让身侧的少女跟上去。少女虽是极不情愿,还是利落的跟了上去。
古朴的街道,没有一丁点现代化的气息,街道两边酒楼林立,随处可见的商贩吆喝叫卖。眼前的世界,在他眼里那么的陌生。走到街道尽头,他望着不远处的江水,踉踉跄跄的朝江边走去。是的,喝醉的那一夜他也在江边。
临近江水,柳池猛的匍匐在河堤上,手捧着江水不停的冲着脸。初春的江水本就冰寒,他冲洗了半天,待觉得脸颊都僵硬了,才用袖子擦了擦脸。
江水平静了,他盯着眼前平静的江水,突然看见水里的倒影。水里竟有个白皙清秀的少年,他有些不明所以,又细细看了看,水里的人竟也细细看着他。他还是不相信,伸手掐了掐脸,水里的人竟也掐了掐脸。他猛然一头扎进水里,任由冰冷的江水淹没口鼻。
少女在柳池身后跟了大半天,见柳池神色古怪也就没有惊扰,谁知柳池这一扎却把少女的心提到嗓子眼。天底下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人?她心里一悬,正准备上前搭救,却见柳池从水中抬起头来。
抬头,翻身,他就那样直挺挺的躺在江边,望着云起云落的天空,从中午到黄昏,从黄昏到深夜。少女也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个不怕死的怪人。
夜深,许是太凉,柳池才坐起来,盯着那一湾江水一动不动。穿越了么?罢了罢了,自己本就是个孤儿,在那个世界除了那个不再值得自己在乎的人,似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柳池踉跄起身,扶着江边的老柳,月光初洒,隐约可见江边开着的几朵白花。他苦涩一笑,突然开口道:“别梦依依到客家,江风萧瑟江水滑。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酷怜风月为多情,还到春时别恨生。拄柳寻思倍惆怅,春秋一梦何为家。”
此情此景,这首张泌的《寄人》似乎恰到好处的描绘出他的心境。
“张浩伦,好好照顾她!她很粘人,爱撒娇,心里有事不会说出来……”望着那一江春水,柳池在心里暗自祈祷着。既来之则安之,回去回不去又能怎样,冷静下来之后,他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