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还准备再考一回乡试?”陈淮安吃着滚烫的茶,垂眉笑了一笑,却不多说,止道:“路要一步步走,事也要一步步的做,这辈子,我得在渭河县就把底子打稳了才成?”所以,他这辈子是不打算跟着生父舞权弄柄了,反而要一直跟着养父母?要说上辈子锦棠和陈淮安最大的矛盾,除了到京城之后,他的生母陆宝娟之外,就全起自于陈家了。锦棠自始至终认为是齐梅养废了他,所以深恨齐梅。而陈淮安觉得,齐梅虽有小恶,但无甚大错,主要还得怪他自己不争气。而他的三弟陈嘉雨,哪个小小的天才少年,锦棠与他之间清清白白,拿他当弟弟一样疼爱,他居然把锦棠写在自己的手记之中,而且还有很多不堪入目的话。那本手记,在陈嘉雨不幸离世之后才被翻出来,还好当时翻到的人是陈淮安,他烧了手记,虽说从此不提旧事,但于心里认定,锦棠和嘉雨应该是有过什么的。至于陈杭,哪个瞧起来本本分分的禽兽,是实打实儿的差点逼奸过锦棠,不过,因为没有证据,锦棠迄今为止,都无法替自己洗涮干净。小蛔虫养废了他的齐梅,曾经差点逼奸过她的陈杭,哪些上辈子无法辩解的屈辱纷至沓来。锦棠腔子里的怒火随即就腾起来了,摔摔打打,连饭都不肯吃了,气的整个人都攥到了一起:“你迄今都还是觉得当初是我故意勾搭的嘉雨,害死了嘉雨,便陈杭的事儿,我知道的,我知道齐梅肯定给你说过,说我勾搭过你爹,你……你一直瞒着我,明明知道还瞒着我。”提起这些事情来,锦棠整个人都不合适了。便上辈子,陈淮安其实从来没有说过,绝口没有提过。直到她当着微服私访的皇帝的面扯烂他的耳朵,搧肿了他的脸,将他的短揭了个扬天时,他才说了一句。但是,就哪一句,锦棠便知道他是知道的,只是瞒着从不曾说出来罢了。她转身便走,从此,决然的与他和离。所以,这才是他们之间不敢碰也不敢戳的伤疤。“糖糖,糖糖。”陈淮安也吓坏了,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轻轻儿替她舒着胸:“你可还好?”锦棠直到多活了一世才明白,陈家人的丑恶,只展露在她一人面前,在陈淮安面前,他们从不曾展露过,尤其是齐梅,貌似温柔,心如蛇蝎,滴水穿石,润物无声的坏着他们夫妻的关系,最后还拿走了她的酒肆。“糖糖,你可记得我上辈子是做什么的?”离的太近,锦棠能看到陈淮安鬓角的青筋在不停的跳着。“从顺天府府尹到大理寺寺卿,再到内阁,我搞了十年的刑讯逼供,而你,你也应该坚强起来,这辈子咱们皆不要回避,我信任你,我永远信任你,但我得知道,哪些糟污事儿,究竟他娘的是怎么回事。”上辈子陈淮安确实听过些风言风语,但因为嘉雨的死,他把一切都藏着,闷在心里,除了勒令着不准齐梅说,自己也从来不曾在锦棠面前露过一丁点儿。但毕竟已经重生了,都重新活过了,为何不把当初的事情弄个清楚?“若陈杭果真起过恶心,我要把他做成人干儿。”咬牙切齿的,他说道。要说陈杭真是个欺儿媳妇的恶棍,陈淮安活了两辈子,前世所有的一切就全崩塌了。所以,他宁可执著的相信陈杭和齐梅两口子待他还不算太差,至少不像生父一样,一次又一次,只是拿他做枚棋子而已,总算还能在世上多维系一份亲情。锦棠脑子里其实也是乱成一团麻的,因为上辈子,她和陈嘉雨清清白白,可陈嘉雨白纸黑字,把她写在自己的手记之中,说她曾与他有过奸事。而陈杭,表面上方正端肃,道貌案然,却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但锦棠还来不及揭穿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就死了,还是为了陈淮安而死的。这样的小叔,这样的公公,泼了她一身的污水,然后就死了,叫她如何能辩,又叫她如何在世人面前解释?想到这里,锦棠冷笑了两声,转身出门了。今儿日暖,忙过了早上的一阵子,葛牙妹便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正在分装自己酿调出来口感最好的酒,这一坛坛的,只算酿酒时的成本价,一坛子就得一两银子,算是罗家品质最好的酒了。锦棠在挑拣高梁里的碎砂子,凝眸望着自家看似软软娇娇,肤白貌细,欢喜又泼辣的老娘半晌,柔声道:“娘这几坛子酒,是准备埋在柿子树下的吧。”素手抚过红缨似的高梁,挑出一枚砂子或者瘪粒丢到院子里,枝头的鸟儿便是一阵扑拉拉的抢啄。葛牙妹一双水杏眼儿眸然挑起,抽空往锦棠嘴里塞了枚梅子干儿:“就你懂娘的心思。”锦棠含着酸酸甜甜的梅子干儿,依旧笑的有些憨:“娘藏这酒的时候,心里肯定在说,虽说张氏泼辣,但青章是个好孩子,便不能结儿女亲家,我心里依旧当亲儿子般疼他。所以,这酒埋在柿子树下,何日青章及对坐吃酒时,葛青章才告诉她的,说葛牙妹储了几坛子的酒在柿子树下,他及第之后,一直深藏着,就是想有一日与她对坐同饮。锦棠缓声道:“娘啊,非是我知你的心思,而是,我知道很多很多将来会发生的事儿,您不要怕,也不要急着多问,仔仔细细儿听我予你说,好不好?”……锦棠不敢说自己重生了,只说自己做了个梦,梦中经历了许多事情,皆与这辈子相重合。她不敢把前世太多的事情说出来,只挑了几件大事,细细诉与葛牙妹听。包括葛牙妹的死,她的上京,以及最后的和离。至于和两个公公,小叔子们之间那些叫人栽赃的,莫名其妙的桃花烂事一概隐去,只字未提。一听说她后来还是与陈淮安合离了,葛牙妹先就来了一句:“肯定是你的错,淮安的人我瞧着很稳妥,也很好。”锦棠唯有苦笑。便上辈子和离之后,谁不说和离是她的错。男人三妻四妾怎么啦,养个外室怎么啦?正是因为正室好妒,他不敢纳妾,才在外面养外室,生外子的,对不对?妒妇还有理了?过了初睁开眼时的愤恨,和陈淮安谈好和离之后的锦棠如今已经从容多了。半撒娇半央求的语气,她道:“娘啊,咱们的酒肆,您就放了心儿让我折腾,徜若赚不来银子,我就乖乖儿的回陈家去,这总行了吧。”葛牙妹对于女儿的梦半信半疑,毕竟活了三十多年,她还从来不曾听说有人能梦到将来发生的事情。但一听说自己的酒肆最后还是落到了齐家手中,葛牙妹的心头便有些动念了。她道:“棠,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破家知府,灭门县令。虽说县令不过是个小官儿,可哪也不容小觑,要真说酒肆最后归到齐家去,会不会这里头就有陈杭的手脚?”锦棠脑中越来越清明,大概的脉络理出来了:确实,就是在陈杭当上代理知县以后,酒肆才归到齐家去的。破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小小一个九品官儿,也许酒肆,还真是叫陈杭给拿走的。这样想着,重生以来头一回,锦棠在说服葛牙妹,要帮她卖酒之后,居然没了当初势在必得,要和陈淮安和离的心。正如陈淮安所说,要不弄清楚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如此糊糊涂涂的活着,她会不会最终依然守不住也的酒肆?所以,和陈淮安暂时还不能和离,陈家,她也必须得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