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京城缟素一片。
大皇子理所当然地继位为新君,但他年纪尚幼,不可亲政,朝中政务由温太后主持。
京中人心惶惶。据说国丧和新君登基时,朝廷连发诏书召朔北王回京,但朔北王称病,迟迟没有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当今天下,十之八九已经落入了朔北军的掌控之中,只有京畿数千里之地仍归朝廷。但这也不过是名义上,四面被朔北军围得铁桶似的,只要朔北王动一动指头,灭掉朝廷轻而易举。
但朔北王并不动弹,皇帝临终之前,各地的朔北军攻势就停了下来,理由让所有人啼笑皆非——朔北王要娶亲。这门亲娶的简直惊天动地。办得多热闹是小事,朔北王的刀生生悬在朝廷头上,迟迟不落,教一干人躲在京城里,听着朔北那婚事的热闹消息,胆战心惊。
婚事之后,紧接着就是皇帝驾崩,天子更替。你方唱罢我登场,可京城里的戏却一点也不乐呵。
温太后强势,主政也算名正言顺。但她信不过旧臣,甫一上台,就接连撤换了多个军政要职,上任的不是温氏族人就是心腹。此举在朝中掀起了巨浪,大臣们公然在殿上质问,遭温太后弹压,而后,半数大臣称病不朝。军中亦是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撤换的是谁。新君继位一个月后,京畿北部守军的都督李丰首先举事,向朔北军投诚。而后,各地守军也纷纷紧跟,急报雪片般飞至京城之中,一片混乱。
消息传到云中城,众人皆是欣喜。
京畿虽陷入重围,守军却仍有三十万之众,城防坚固亦非别处可比,朔北军要攻下,也须得费一番功夫。先前朔北军占领各地,势如破竹,却在京畿面前生生收住步子,一停就是数月,好些将领急得抓耳挠腮。不料如今,那城防竟自动土崩瓦解,实在教人喜出望外,再回想前番的按兵不动,竟像是早已经将一切都算得准准。
“殿下奇谋!”田彬高兴道,“早料得京城中会起变故,故意不进攻!”
“怎说是谋,”徐衡笑嘻嘻,“好巧不巧的,殿下也不过是停下来娶了个亲。”
那些人叽叽喳喳讨论着,文钦看看元煜,只见他正看着地图,神色平静。
“殿下,要乘势进攻京畿么?”文钦问。
“还未到时候。”元煜淡淡道,手指在京城的位置上叩两下,“京城之中的禁军至少十万,若强攻,京城会毁坏不说,双方也得伤人马。”
文钦哂然。
元煜此人,行事一向利落,不留情面。但若说他冷漠,有时又不是那么回事。便如那皇城里的人,虽说如今势同水火,元煜仍然在寻求伤亡最小的方法。
文钦想着,心底却松了口气。
京城,数代人经营至今方得如此繁华之貌,许多人的家也在其中,无人希望毁于战乱。
“等到何时?”他继续问。
“最多一月。”元煜将地图收起,不紧不慢,“太后会请我等去。”
果不其然,十五日之后,京城的诏书再度传到了元煜手中。
温太后不得人心,治下不服,纷纷反叛。朝中众人已知晓无力回天,连温太后的父亲也亲自劝说女儿,与其鱼死网破,不如归顺,还可保后世平安。温太后虽不甘心,却是无法。她将先帝的遗诏找出来,看着上面的字,痛哭一场。而后,她让人拟了皇帝的禅位诏书,打开城门,迎立元煜为新君。
战云密布的京城,终于雨过天晴。
云中城的人们听到了这个消息,则更是欢腾。元煜深受百姓爱戴,早就是无冕之君。
王宫中却是平静。
元煜与幕僚商议了启程往京城之事,面对众人的贺喜,不过一笑。诸事分拨完毕之后,内侍来提醒,元煜看看天色,急忙起身。
今日是元煜的生辰。从前两天开始,初华就在计划着要做些什么,一会说要带他去哪里哪里看百戏,一会又说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吃好吃的。
在成亲之前,元煜就已经对自己这位王妃的品位没了看法。不过对于初华的心意,他很是领情,由着她谋划,有什么要求照办便是。
早晨出门的时候,初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午时之前回来。元煜答应得好好的,可不料议事忘了时辰,等到他匆匆出来的时候,午时早已经过了。
初华知道元煜行事自有规矩,没有去催他;元煜回到殿中,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张气鼓鼓的脸。
“是我忘了时辰。”他首先赔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初华虽恼,但没有蛮缠,拉着他就往外走,“快些,再迟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元煜不解,边走边问。
“去了便知晓!”
元煜看她兴奋的样子,也不多问,由着她拉着上了马车,辚辚驰出王宫。
路上,初华一直忍不住出声催促,两只眼睛盯着前方。即使当了王妃,她也没有学会如何在元煜面前掩饰,心里想什么,看看表情就能知晓。
元煜多日来被诸事扰得烦躁的心,如同吹入一阵清风。他笑笑,伸过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何事这般着急?”他吻吻她的脸,问道。
“去到你就知晓了。”初华窝在他怀里,眨眨眼,却坚决不肯透露。
等到车马终于停下,元煜下了车,举目四望,却见这是市井之中。一阵热闹的声音传来,不远处,有百戏班子搭台演出,被锣鼓声吸引而来的人里里外外围了十几层。元煜眉毛微抬,再看向身后,只见正是去年他曾经带初华来过的云来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