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坐在沙龙里,眼瞳微微有些放空。
蒋伯兮坐在他对面,焦躁不堪地抽着一根香烟。
隔着朦胧雾气,两人都没说话,安装在附近的摄影机全都关掉了,植物在静默,机器在静默,原本亲密无间的人也在静默。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咫尺天涯般遥不可及。
“你还记得多少?”秦青终于停止回忆,用复杂的目光看向蒋伯兮。
蒋伯兮想撒谎。他生活的圈子就是这样,见人要说人话,见鬼要说鬼话,总之不能说真话。名字可以是假的,脸可以是假的,甚至连人设都可以是假的。
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像秦青这般真实的人了。
真实到让他的心每分每秒都在被触动。
他摇了摇头,想说我还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可是张开口之后,却还是坦诚了一切:“我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
秦青做了一个“啊”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喉咙太干涩了。
当他沉溺于重逢的喜悦时,这喜悦竟然是假的,这重逢也不过是一场表演。
“你装的那么像,都是为了节目效果?”秦青艰难地问道。
蒋伯兮摇摇头,没说话。他之所以装作与秦青熟悉的样子,是因为他想利用老友的身份保护不善交际的秦青。他不希望秦青在节目里被别人轻视排挤。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他早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欺骗就是欺骗。
“其实你直接说你不记得我了也没关系的。”秦青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
他拼命追赶的背影,原来早已经变成了阳光下的泡沫。当光线直射而下,泡沫便消失了。
秦青抬起手,捂了捂自己微微有些酸涩的眼。
心里好难过,但是却又很平静。
“幸好……&ot;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出下半句:“幸好我从来没抱任何希望。&ot;
蒋伯兮知道他所说的希望是什么。
希望得到爱的回应,喜欢找回儿时最真挚的一段感情。
我想给你回应!我真的想给!
蒋伯兮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却不敢吐露任何一个字眼。他知道,在彻底遗忘了秦青之后,他说得再多都只是笑话而已。
根香烟两三口就抽完了。
身为老烟枪,蒋伯兮却难受得直咳。他觉得肺部生拉硬拽般疼,好像所有空气都被挤压了出去。
“别抽那么多烟。”
秦青也很难受。但他马上便给蒋伯兮倒了一杯热茶,低声劝告了一句。他的温柔像空气,注入了蒋伯兮的肺部。
呼吸变得顺畅了,心脏却又开始闷闷地抽痛。
蒋伯兮狼狈万分地抹了抹头发,从裤兜里取出烟盒,烦躁不堪地扔进垃圾桶。
“我从现在开始戒烟。”他哑声说道。
秦青没有回应,而是沉默地坐了很久。
蒋伯兮不敢提问,害怕说错任何一个字。
当空气快要变成固体时,秦青抬眸看向蒋伯兮,慢慢说道:“这个沙龙是用来招待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它是一个幸福的角落,不是什么小资的地方。”
蒋伯兮眨了眨微红的眼眶,心里剧烈地震颤。
他不知道这个。他真的不知道。
看见他的疑惑和茫然,秦青不由苦笑了一声。他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最为珍视的回忆,在蒋伯兮的心里只是一张废旧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