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自从当夜晕厥,被家中上下服侍灌了热汤,事后虽然渐渐缓过神来。
但是他心底某些东西已经彻彻底底被打垮了。
李禄跪坐在李由跟前,不敢离开。知法犯法,他可是闯了大祸。
夜半时分,李由醒了,等到天明的时候,众人围坐在李由跟前。李由对李禄道:
“这件事,不怪你。昨夜里我思索良久,想我们李家也并非生来富贵之徒过往随着先父,滥用刑杀,在廷尉府用严刑峻法惩治了太多人,如今遭的也并非横祸,不过是天理昭彰罢了。”
李禄听了,涕泗横流,伏跪在侧,恼恨捶地。
李由说着,又看向一侧暗暗垂泪的公主,竟然道:
“公主,是我李由对不起公主。”
“夫君,我从未埋怨过你。我虽贵为公主,却也是通晓礼法,既然之前与君同饮合衾酒,如今定然也要与君共苦。只盼陛下有朝一日,能够回心转意。”
李由听了,只是闭目,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公主,当今陛下定然愿意认公主这个妹妹,但是我等罪臣之后,实乃释豁。我昨夜辗转反侧,心想公主心善,又是这般烈性,我李由对公主一直存着愧疚之意。可是如今我李家一门,竟然沦落到了卖儿卖妾的份上。”
公主听了,只是垂首,她隐隐有所猜测,李由究竟要说什么了。
李由看着像是油尽灯枯了,在昏黑的夜间,自己道:
“我李由蒙受此等大辱,早就该自刎谢罪了。”
“夫君!切莫生这样的心思。先父自刎谢罪,为的就是保全夫君和一众家眷。如果夫君存了这样的心思,教我们怎么活下去呢。”
公主哭泣,家中小子,妾室都哭了起来。
李禄听着,也觉出李由的心意来,不禁看向公主。从某种意义上,公主至今对他们李家不离不弃,是当感激。但是李禄可不愿意让公主离开他们,否则李家彻底没希望了。
李禄还想回到咸阳城!
李由早有此谋,只是不对任何人说,他只看着公主,一往情深的道:
“我决定,还是写一封休书与公主,此后公主可以毫无挂碍的回咸阳城了。过往的事情,虽然牵连到当今陛下,但是一旦我休离了公主,公主定可重回尊位。”
“不!夫君。生为尔妾室,死亦然当同穴。”
“公主深明大义,可我实在是愧对,无法报答公主。只求公主答应我一件事。我遭受这样的耻辱,但也不会就此悄无声息的死去,明日天明,就要跑去见官府,自认罪责。”
李禄听了着急,不由得连连道:
“父亲,切莫如此说。咋们见多了穷苦人家,通奸卖色,倒卖小儿,品行伪劣之事,数不胜数。只要家里人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呢。更何况,这件事,是我自己一人为了照顾全家生计图谋所为。我们几个初到蜀郡,当初若非不卖了他们,我们焉能苟活到今日。”
公主听了,内心一肚子愤懑。
他知道这件事,根本不是李禄的过错。
他的兄长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名声,如何却让他这位公主过的这般下贱。公主的玉手早已经变得粗皱不堪,更是经常面如菜色。回想起这些年自己的境遇,都是和当今陛下有关系。
既然先帝早就已经处置了这件事,罪不及李由李禄,那他们一家最起码应该享受公主的尊贵。
父子又要相争执,却听得公主说:
“我听说当今陛下仁名远扬,我既然是其胞妹,如今去求他,他若是不肯答应,便是不顾兄妹之情,岂不是玷污了这名声。”
李由听了,自然劝阻。
“公主,切莫冲动。罪臣只是想让公主辟祸,不要被此事牵连。虽除了连坐之法,但是我走后,公主一人如何维持生计。还请公主听我一言,不声不响的回到咸阳城去,若是能找到你的夫人,或可恢复从前的荣华富贵。”
公主嬴阴嫚听了,却感到愤怒。
“我贵为先皇帝陛下的第八女,虽然如今比不得四公主,嫁给通武侯王贲,至今荣华尚在,也不是六公主那般,能嫁给当今大柱国蒙恬。但是只要我尊号尚在,不被皇室除名,我亦然是秦国堂堂正正的公主。”
“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你,也是因为我是当初被先帝亲自指诏令嫁给你。先帝之命难为,既然嫁给了你,自然当要随着夫君同进同退。可是我堂堂公主,若是要回到咸阳城,自然该是光明正大,什么叫做不声不响。”
“这样做,定然会让咸阳城的王侯贵戚嘲笑于我。我堂堂公主,纵使夫君有过,可如今并无连坐之法,甚至按道理,夫君的罪责也早就该免除。如何能为了捕风捉影的事情,让我堂堂公主的丈夫,在这种穷乡僻壤打柴为生。”
“三年五年尚可,只要那个人能回心转意。可是如今看来,那个人恐怕早就忘记了,这世界还有我这个妹妹。那他自然更是不知道,堂堂帝国公主,竟然要靠丈夫打柴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