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听了,一脸苦涩地闭上了双目。
“我没有料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蒙毅明白,蒙恬是割舍不下先帝和他之间的感情。
“一朝君王一朝臣,古之皆然。而且此番,祸不及家门,我以为也是大幸。于公,兄长的所为,那是满朝文武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的。而于私,兄长是蒙氏家主,蒙氏上上下下千百号人,全部要仰赖兄长。兄长不必自责。”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咸阳城要被搅个天翻地覆。我十分担心,到时候,以我的身份,是否还能震慑天下。”
“直到今日,难道兄长还在怀疑那位的能力?”
“不,我只是……”
“兄长舍不得。”
蒙毅一针见血,蒙恬一时间没了话。
蒙毅宽了宽袖,起身仰望明月道:
“其实自始至终,我都对改革进程丝毫不意外。”
蒙恬看着蒙毅,心中多有不甘,他不过五十岁,方才进入老年,这就要为了家族退出朝堂。但是他的弟弟却似乎在朝中混的越来越风生水起。李斯姚贾之流,他蒙恬是最看不起的。
“每次遇到改革的事情,你看似置身事外,实际上不作为就已经是在变相暗暗支持陛下。人都说我的弟弟变了,不再是那个直言进谏的廷尉。可我是和你一同长大的,你远比我更为固执,对先帝忠心更甚。”
“但是最后你却倒戈相向,帮着陛下对付老臣。以你的权力和地位,在朝中虽然不是一言九鼎,但是却可以号令朝中半数人。”
“今日,我问你一句实话,为什么你会选择背弃先帝?难道你是因为做了司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忘记了父亲的教诲吗?”
蒙恬的话,自然是在暗讽蒙毅见利忘义。
蒙毅听了,并不意外,这些流言蜚语他从一年前就听到了。他异常平静,对蒙恬非常严肃的道:
“不,兄长,我没有背弃先帝,我只是选择对的人,做对的事。父亲的教诲,我更没有忘记。倘若帝国有难,我愿意舍身成仁。”
“话虽如此,可你支持先帝,总不可能是因为欣赏他的文赋,佩服他的妙计?”
“他是礼法上合理继位的君主,单凭这一点,所有人都应该效忠陛下,对陛下唯命是从。但是兄长可很少对陛下唯命是从,但是却没有人认为兄长这样是不忠。”
蒙恬听了,自然无可辩驳。
“兄长不忠于先帝,也不忠于陛下,但是所有人都说兄长忠义无双。那是因为兄长本来效忠的就是秦国,所以先帝出了错,追求长生,兄长也挺身而出上谏。陛下是个明理之人,所以陛下才对兄长百般器重。”
“那你呢?为什么你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对军功世家下狠手。”
“形势如此。”
蒙恬自然不信,蒙毅看着蒙恬一副懊恼的模样,这才吐出真话。
“兄长,我想你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压迫。所以你不愿意投入这场打压勋贵的变法。”
“压迫?你我同为贵族,有什么好受压迫的?”
“兄长是长子,按照礼法本来就该继承家中所有,而臣弟则并非如此。”
谷仦<span>蒙恬听了,心中凉了半截。这大热的天,他呆坐在原地。
半响后,蒙恬怒目圆睁的道:
“你我同胞兄弟,原来你竟然在意这个。若是你要这爵位,我给你便是!”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兄长误会了。兄长是嫡长子,理应享有这一切。而且我不愿意和兄长争夺,自古以来,天地之间的顺序就是被规定好的。”
“那你在不满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你堂堂帝国司寇产生压迫感?”
“年龄。”
蒙毅淡淡的将这两个字吐出口,蒙恬负手立在他身侧,听了这话,又给怔在原地。
“你疯了?”
“难道兄长没有察觉到吗?”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蒙毅听了,腹中热肠一时间搅在一起,这就是他们的分歧所在,他的兄长不会和他有同等的感受。
“那这只能说明,兄长和我其实早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