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男医师-十一守护病人
临走杨勇军又简单介绍了一下67床的情况。他说:“这个病人已经是咱们科里的老病号了。从半年前查出得了这个病以后,几乎每个月都得来住一次院,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也就是说,他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咱们科里度过的。以前还能多少吃一点儿,这次已经有一周没有吃下任何东西了。这次看样子是捱不过去了。”
卢梁点点头,这个情况他自然知道。每天查房的时候,主查医生总是会习惯性的问一句:“早上吃东西了吗?”得到的都是家属否定的回答。病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卢梁想到他刚来的那天,看到他还能抓着杨主任的手说话,只半个月的时间,生命的气息就已经从他的身体里慢慢的抽离了。
杨勇军又叮嘱卢梁多去盯着点儿,说升压药一直用着,但病人的血压却一直在下降,估计靠不了多长时间了。看看家属同意的话,就不妨把呼吸机撤掉算了。
卢梁一一记着,杨主任终于离去了,科里除了那两名上夜班的护士,就只有他一名工作人员了。第一次值夜班就遇到这种情况,是卢梁从没有想到过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既然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就要时刻做好应付各种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
他先把白大衣里面的外套给脱了下来,再重新把白大衣穿在身上。刚才在病房里人太多,加上适才杨主任叮嘱他的时候心情有些紧张的缘故,他觉得后背竟似微微地出汗了。
刚把衣服换好准备去病房,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卢梁一怔,本能的去摸口袋,却发现是空的。这才意识到手机还放在外套口袋里没有拿出来呢,连忙又返回到衣架那里。
原来是孟晶晶打来的电话。卢梁接起来:“喂?老婆,吃过饭了吧?”
“刚把菜热上,等会儿就吃了。”孟晶晶甜甜的说,“老公,第一次值夜班,还好吧?科里忙吗?”
“忙啊,今晚可能要送走一个病人了。”卢梁压低声音,低沉的说。
“啊?你怎么这么倒霉啊?什么病啊?”孟晶晶吓一跳。
卢梁赶紧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别紧张,你现在可不能一惊一乍的了啊!得注意心情平和,情绪稳定,知道吗?就是一癌症晚期的病人,家属都已经放弃抢救了,放心吧,累不着我的。你安心吃饭睡觉,明天见!”说到后面,卢梁已经把办公室的门合上了,以免他在电话里说到病人的那些话被走廊上的人听到了影响不好。
卢梁刚才被孟晶晶一打岔,忘了他要问的话。现在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卢梁把话题拉了回来:“老婆,你怎么才吃饭啊?你是不是才回来啊?不是说好提前关门的吗?”
“哦,我啊,不是正好去了个老顾客吗?就聊了一会儿天。对了,就是那个王姐啊,你见过的。”孟晶晶解释说。
卢梁不乐意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晚上不在家你就不遵守诺言了?你看看,都六点多了,你还没吃饭。平时六点以前我们就吃完了的。”
孟晶晶赔不是:“好了好了,我错了,没有下次了。我现在马上就吃饭,把你做的菜都吃完。老公,好好工作,我挂了啊。”说完,不等卢梁再啰嗦,就掐了电话。
卢梁摇摇头,把手机收进口袋,就又去了30号病房。其实此时距他们集体离开那间病房才不过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他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床前已经剩下没有几个人。看样子那些家属也都出去吃晚饭了。除了那对母女,就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从年龄看,应该是患者的妹妹吧,之前也经常在这里陪床的。这种时候,能一直守在床前的,也就是至亲了。
先前的两名护士小张和小宋已经只剩下小宋一人守在这里,小张出去干其他的活了。毕竟还有好几十号病人在那里,事情多着呢,而今晚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值夜班。想到这儿,他就走过去轻轻对小张说:“张护士,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小张感激的看他一眼,点点头出去了。卢梁就站到了张护士刚刚站的地方。那里有一辆治疗车,张护士的个子小,站在那儿正好把手搭在治疗车的边沿上,看着还不觉得别扭。他那么大个个子往那儿一站,就显得有些突兀了,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他自己都感觉出不自在来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位“患者妹妹”就对他说:“医生,你坐一会儿吧,别总站着了。”
卢梁赶紧道谢:“谢谢,我不累,不用坐了。”其实这无关累不累的事儿,问题是他们有规定,医护工作人员是不能坐在病房里的。
因为只这么呆站着太过尴尬,卢梁就又检查了一下病人的身体。说实话,对一个寿终正寝的病人来说,的确是没什么好检查的了。再说,旁边也有监护器,心率,血压,血氧等指标一目了然。
但有些时候,形式上的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就像此时,卢梁形式上的工作就表达了他对病人关心的态度。他先翻了一下病人的眼皮,看到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了。然后他又把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戴上,听了听病人的心跳和肺部。心跳和呼吸明显已经很微弱了。
做完了这些,他就收起了听诊器,又立在了原来的位置。因为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患者的妻子却在这时抬起头来用一双混浊却又满含着期待的眼睛看着他问:“医生,怎么样?”
卢梁实在是不忍心再打击她,但他能怎么说?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调开目光看着病人的脸斟酌着词句说:“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好转。”
患者的妻子失望的长叹一声,重新低下头摩挲着自己丈夫的手。卢梁心里很是不安,好像她所有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一样。他觉得站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如同一个世纪那么长久了,怪不得刚才张护士出去的时候会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都说度秒如年,那还算不错的了,卢梁此刻的感觉简直就是度分如世纪了。
患者的女儿—那位漂亮的女孩子大概觉察到了他的难堪和不自在,就站起身来说道:“医生,那个,您不用一直守在这儿,您去忙吧,有事我过去找您。”
她一口一个“您”,有点儿礼貌过度,叫的卢梁都不好意思了。其实他巴不得她们这样说,但还是推辞了一下:“我过会儿就走。”
女孩子走过来站在他身旁:“您还是去忙吧,别老顾着我们了。”
卢梁借机下了台阶:“那好,你有事就去叫我,我就在办公室。”
女孩儿点点头,目送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