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明媚的阳光穿过窗格,照在了醒过来的李白脸上,捂着头从床榻上起来,他昨天晚上喝酒喝得太多,很多事都记不清楚。
看到房间内的铜盆里盛着清水,李白连忙走了过去,冰冷的清水打在脸上,原本还有些宿醉的慵懒顿时一扫而空,听到房间外传来的呼啸破空声,抓起一旁的软巾抹去脸上的水珠之后,李白推门而出,看到了已自练完一套拳脚的郭虎禅。
“大哥,我们这是在哪?”看着四周宽敞,树荫遮蔽日头的古朴天井,李白疑惑地看向了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细汗的郭虎禅问道,他只记得昨晚在君子楼喝酒,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这是君子楼的别院,也是那位何老板的居所,他昨天可是和你抵足而眠来着,怎么你全忘了?”郭虎禅戏谑地看向了酒醒之后一脸茫然的李白,脸上笑着说道。
李白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而这时那何燮却带着几个使女过来,原来是奉了柳枝和细盐的洗漱用具,朝李白道,“青莲兄,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李白戒备地看着面前仍旧是敷着香粉的何燮,这个何燮虽然是个风流倜傥的文雅之人,但是他可不喜欢兔儿相公。
看着像是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李白,何燮不由苦笑起来,然后看向了边上的郭虎禅,肯定是这个公子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青莲,难得何老板美意,这几天你就陪何老板领略下这敦煌的风情。”郭虎禅本就打算在敦煌小住几天,等封常清从玉门关赶来和他汇合,至于李白,就交给何燮这个在敦煌城内也算是有些名气的何先生四处结识些朋友好了。
正含着细盐用柳枝漱口的李白听到郭虎禅这骤然响起的话语声,差点一口盐全咽下去,咸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敦煌是凉州学术之所在,西州英彦尽在此处,青莲你到时可别输给其他人。”郭虎禅走到了使劲喝着清水的李白身边说道,这个何燮为人还算不错,昨天晚上四个老头走后,他倒是很好心地给自己提了个醒,说那四个老头都是生意场上的不倒翁,有千杯不倒之海量,那点酒他们根本醉不了。
“公子说得是,敦煌在关西之地也算得上文风鼎盛,尤其是城中的太原王氏,一门三俊彦,都是少年了得,那最小的王维和青莲同年,今日城外有诗会,青莲当与我同去。”何燮听得郭虎禅朝李白吩咐,亦是大喜道,这敦煌城里,李王两家斗个不休,不过论文才,王家这一代称得上鼎盛,王之涣,王昌龄,王维,全都是个中翘楚。
李白本来听得有和自己一样大小的少年俊彦,心中也起了相识之念,只是他听了郭虎禅的话,总觉得何燮看自己的目光让人发毛,竟是不想和何燮同去,朝郭虎禅道,“大哥不和我们同去?”
“我只喜欢听诗,要我作诗,却是不行。”对于何燮口中的诗会,郭虎禅虽感兴趣,可他不是李白,到时要他做什么诗,他可做不出,还是不去为好。
“再说我自有去处。”看着失望的李白,郭虎禅一拍腰间的大夏龙雀道,“青莲,你和何兄一起去就是。”
郭虎禅离开院落时,想到李白脸上那别扭的神情,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李白平时自称放荡不羁,原来遇到何燮这样的也会头疼。
出了何府的后门,郭虎禅信步上了大街,早上的时候他已问何燮要了窦霸他们的府上地址,漫步在清晨的街道上,看着已经熙熙攘攘的人群,郭虎禅也不由感叹敦煌城果然繁华,这大清早的已经这么多人了。
沿街三五步便是各种各样的摊子,卖着千奇百怪的东西,郭虎禅不时驻足观看,渐渐地日近正午,他也到了长风镖局在敦煌城的别院,郭旭对他这个堂弟自然无所隐瞒,长风镖局上上下下一千五百人,大半到都是枢密院安排下来的,长风镖局最大的生意便是护送长安商业协会的货物往来于丝绸之路,实则是记录沿途各国水文地理的变化,刺探情报。
长风镖局在敦煌的别院占地极广,那站在门口的两个镖师看到郭虎禅,并不陌生,去年郭虎禅来敦煌找凉州宗室‘认祖归宗’时,便是住在此处,别院留守的长风镖局中人都认得他。
“二爷来了。”靠左的镖师见到郭虎禅,已自朝里大喊起来,郭旭和郭虎禅本就是宗室兄弟,再加上郭旭又和郭虎禅另行结拜,人前只唤郭虎禅为二郎,而郭虎禅也称郭旭大哥,他们自然称郭虎禅为二爷。
“二爷来了。”郭虎禅刚进大门,十几个镖师已自争先恐后地来了,却是把郭虎禅给吓了一跳,他记得他去年来时,这些镖师虽看在郭旭的面子上称他一声‘二爷’,可没有现在那么服气。
“二爷好汉,只恨当时不能亲眼看到二爷英姿。”一群镖师嘈杂地说开了郭虎禅在玉门关前杀吐蕃使节的事情,他们本就是军中精锐,不堪忍受那所谓的修文治世,才给枢密院安排进长风镖局,去丝绸之路上和那些各国马贼厮杀。
郭虎禅在玉门关前把吐蕃使节给杀了个干干净净的消息传到敦煌城后,这些镖师恨不得当时就在玉门关,他们如今是镖师,不受军中管辖,如此好的机会就错过了。
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给围着,郭虎禅也不由苦笑,要是李白在这里,倒是能替他解围,那小子口才好,如今要他自己给这些镖师说自己在玉门关前如何杀那些吐蕃使节,他却是开不了口。
“大哥呢?”最后郭虎禅只能拿郭旭当挡箭牌,朝别院的管事,一个姓程的中年镖头问道。
“二爷来得不巧,大爷昨日应邀去了城外打猎,估计要三五日才能回来。”程镖头一边答话道,一边朝手下打着眼色。
“二爷既然来都来了,便和大家一起吃顿酒,也给大伙说说当日是如何杀尽胡儿的,好让大家过过瘾。”程镖头见郭虎禅听到自家大少不在,转身便要走,连忙一把拉住了郭虎禅,大声朝四周的手下镖师们说道。
“是啊,二爷,跟大伙吃顿酒,兄弟们可是一直都盼着你来。”四周的那些镖师都是应和着程镖头喊了起来,心里暗道‘还是程头儿聪明。’
看着那一张张热情的脸孔,郭虎禅知道自己要是就这样离开,难免冷了这些热血汉子的心,再加上他对于长风镖局的这些军中精锐本就有结交之意,于是也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朝程镖头和一众镖师道,“既然如此,二郎就却之不恭了。”
“走。”镖师们开怀大笑了起来,程镖头更是直接喊道,和郭虎禅还有一众镖师往别院内去了。
整腿的牛羊肉,大坛开封的烈酒,这就是长风镖局的镖师们拿来招待郭虎禅这位二爷的东西,“二爷,兄弟们习惯了大块肉,大碗酒,叫二爷见笑了。”程镖头看着几个去整治的手下,朝郭虎禅笑道,他知道这位二爷可不是个粗人。
“大块肉,大碗酒,那才是兄弟们的真性情。”郭虎禅盘膝而坐,手里拿起只撒着孜然的烤羊骨,一口咬下去后,端起边上盛满酒的大碗一口气喝干后才朝程镖头他们道,“都站着干什么,还真当二郎是斯文相公。”
“来,大伙儿开吃,不要叫二爷小看了。”程镖头喊道,接着便坐在了郭虎禅身边,这位二爷和自家大少一样,在兄弟们面前不摆架子,想想大少少年时,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很快气氛就热烈如火,郭虎禅喝了数碗酒后就没有再喝,只是朝程镖头他们道,“我要是醉了,可没人跟你们讲故事。”
“对,二爷说故事,我们喝酒。”镖师们大笑起来,围在了郭虎禅身边。
“大伙儿都知道,我阿爹是个将军,他死在河中。”郭虎禅抬眼看了一圈镖师们,大声说了起来,“我从小在石国长大,那些胡人说起阿爹时的大汉,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可是一说到现在的大汉,却一点也不怕。”
“那时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不能给阿爹丢脸,那些胡人不怕我们,我就打到他们怕。”郭虎禅看着四周其实都是汉军的镖师们,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玉门关前,我认出那些打着大鹏旗的是吐蕃人,说实话我当时脑子里只有太祖皇帝说过的那句话‘我皇汉绝无和亲之事。’”
“吐蕃人去长安,就是要和亲,要我们的公主嫁给他们的赞普。我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不能让吐蕃人活着去长安,更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吐蕃。”郭虎禅的声音渐渐高昂了起来,“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威灵在上,百万汉军的威灵在上,只要我汉家的男儿一天没死光,就没有人可以辱我皇汉。”
“二爷说得好,要是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还在…”镖师中有人喝起采来,他们本就是性子最烈的一群人,所以才给安排到远离长安的敦煌,免得他们在长安生事,郭虎禅所作作为对极了他们的胃口,却是对这位二爷心中更加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