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应声退下。夏末秋初,天气渐凉,气候干燥,姜婳想起燕屼骑马去平西镇办案,一路风尘仆仆,不知吃掉多少灰尘,她特意嘱咐珍珠去厨房说声,做些润肺的汤水,等到戌时,燕屼未归,天色全暗,天边想起轰隆雷声,雨点顷刻而下,姜婳坐在窗棂下的榻上望着外面瓢泼大雨,揉揉腹部,喊珍珠送碗银耳山参猪肚汤喝下,这汤润肺去燥,喝下嗓子舒服很多。又过半个时辰,雨水渐小,慢慢停歇下来,燕屼忙到亥时才归,姜婳听见脚步声,急忙从榻上下来,吩咐丫鬟们在隔间摆上膳食,也已经进屋,身上的石青色团花纹暗纹大氅沾了雨,他脱掉递给姜婳道:“怎么还在等我?不是让默然递了信回?”姜婳接过大氅递给珍珠,让她端出去洗过,才柔声道:“闲来无事,就等着夫君回,夫君定是没用饭吧,先过去吃,净房里已经烧着热水,吃过饭食就能梳洗的。”饭菜很丰盛,姜婳等了快两个时辰,饥肠辘辘的,用了两碗小混沌,里面用的整颗虾仁做的馅子,鲜香无比,满口生香,还吃了不少豌豆黄,燕屼瞧她这样,温和道:“待会让丫鬟煮些酸梅汤,省得这样吃积食。”“我都省得。”姜婳揉揉腹部,也有些吃不下,搁下碗筷,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润喉漱口。燕屼把桌上剩余饭食都吃干净,漱过口去净房梳洗,回房间瞧见姜婳抱着绸缎软枕懒洋洋的靠在榻上,他过去坐在榻上,把人抱在怀中。两人都难得松散下来,姜婳笑道:“夫君今儿公务都忙完了吗?”“今日没甚公务,陪你说会话,待会我们早些睡吧。”燕屼难得松懈下来,刚刚沐浴过的黑发披散在身后,穿着一身柔软的月牙色绸衣,他身形高大,穿着这样绸缎衣物反倒不会阴柔,更显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姜婳问道:“昨儿的弑父案已结了吗?”他昨日一整夜未归,难道案子已经查清楚了?燕屼道:“已结案,明日那人就能放出来的。”姜婳惊讶道:“那乡绅不是他家养子杀的吗?”燕屼揉揉她的发髻,“不是,昨日我与大理寺同僚前往平西镇乡绅家中查问过,那些奴仆都说养子性子忠厚。这事情既是乡绅亲生子告发,如果养子不是凶手,亲生子必定撒谎,他为何撒谎?我问过府中奴仆,有个对乡绅极为忠诚的老奴说他曾看见乡绅亲生子与乡绅的妾侍眉来眼去,我查过乡绅家中,乡绅妻子过世几年,只有个年纪轻轻极貌美的妾侍。我问那妾侍的话,她支支吾吾,神色慌张,便派人去她房中搜查。”他说的轻巧,姜婳却知此案需极大的洞察力,她听的正尽兴,见他停顿,急忙坐直身子从案几上取一盏温热的茶水递给他,言笑晏晏道:“夫君喝茶。”燕屼轻笑,接过茶盏喝干净,把茶盏搁在案几上继续道:“从那妾侍房中搜索乡绅亲生子写给她的情诗,于是捉拿妾侍与亲生子回大理寺审问,她们挨不了几鞭子就全部招来,原是亲生子与妾侍私通被乡绅发现,亲生子失手之下砸死乡绅,嫁祸于养子。”姜婳听的皱眉,“这亲生子实在可恶,竟为一女子弑父。”燕屼温言道:“这世间为一己私欲作恶之人数不胜数,只是不常接触,所以不知罢了。”姜婳依偎在他怀中静静不语。半晌后听见他道:“时辰不早,我们早些休憩吧。”次日,燕屼下衙竟带回个浓眉大眼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姿魁梧,有些壮实,长的还算不错,姜婳看着都有些惊讶起来。燕屼指着那男子道:“这位是于正飞,刚从大理寺出来的,你让丫鬟收拾个院子给他住着吧。”“夫人好。”男子微微俯身拱手。姜婳摆手笑道:“使不得,不必唤我夫人。”夫人是有品级的诰命才能喊的。燕屼道:“我年长你些,这位是我内人,你唤她一声嫂子便是。”于正飞这才改口喊了嫂子。姜婳还是不太清楚此人是谁,先喊丫鬟们去收拾个院子出来,如今住的宅子三进大小,空置的院落还有不少。丫鬟们很快收拾个偏僻的庭院出来,于正飞道谢由着默然领着过去。等人离开,姜婳忍不住问:“夫君,这位到底是?”燕屼慢慢道,“就是那乡绅家的养子,他是孤儿,乡绅家回不去,我帮着他清洗冤屈,他出来说无家可归,要跟着我,想在府中做个护卫,我想着他人还不错,便留下,不过到底不能当做府中护卫,他有些才能,明日我让默然去置办个小院子,让他出去住吧。”他入仕途,也要开始慢慢有自己的亲信,有些事情需要亲信去做的。姜婳笑道:“都听夫君的,他若想住在府中也是可以的。”燕屼道:“不必,住外面也好。”若此人是个忠诚可靠的,他才会慢慢重任他,留在外面也是好的。于正飞在府里住了几日,连着那庭院的垂花门都没出去过,吃喝拉撒都在庭院里头,翡翠还很兴奋的过来跟她禀告道:“大奶奶,那位于护卫每日就在庭院里,早上起来打拳,下午扎马步,好多小丫鬟还跑过去瞧呢。”是个武夫,姜婳了然,不过还是板着面孔道:“皮痒了是不是?你也跑去偷看了?我让齐妈妈把内院的小丫鬟们都给拘着,不许过去瞧。”翡翠立刻道:“奴婢省得,奴婢自然没去瞧,是后院的小丫鬟跑过去看的。”姜婳没吭声,半晌才让丫鬟退下。九月中旬,燕屼在外置办个小院子,房契直接给了于正飞,让他出去自立门户。走的时候,姜婳不知,这些本就是燕屼的事情,她不太管他用人的事儿。之后的日子,燕屼早出晚归,大理寺忙碌不已,他每月只有两日的休沐时间,往往休沐时都还要待在大理寺里审案。到十月初,姜清禄带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来了京城。当初袁越在京城置办宅子时,姜清禄也在他家不远处买下一座三进的宅子,住一家人正好够。姜清禄跟许氏来京那日,姜婳去接的,见到娘亲跟几个妹妹她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爹爹带着一家人来京城说白了就是为着她,想要在陌生地方重新站稳脚跟有多难她最清楚不过,可爹爹可是克服这些搬来京城,只为一家人能够团聚。这一路,姜家人走的慢,半月才到京城,好在都安好着,没甚水土不服的现象。三个妹子亦都好好的,小姜妤又长高些,穿着身海棠色绣重瓣莲花锦绣褙子,小丫头都快十岁,看着还是脸颊鼓鼓的,肉呼呼的,五官却跟姜婳有几分相似,长大必定是个美人儿。几辆马车前后驶入城门,姜婳同许氏小姜妤坐在一辆马车里,她是从城外最近的驿站接到她们的,这会儿自然一块回京。小姜妤性子还是活泼开朗,挑开绸缎窗帘子朝外看,一双灵动的眸子充满惊叹与震撼,扯着姜婳衣袖喊道:“大姐姐,京城里的宅子都感觉更加高大开阔,还有那城门,好高好雄伟!”姜婳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妹,听她说话心里就软成一片,柔声道:“京城里还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改日大姐姐都带你逛个遍。”小姜妤高兴道:“那我与大姐姐说定,大姐姐明日就带我出去玩吧。”许氏嗔道:“婳婳可别惯着她,瞧瞧她都半大少女,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跳。”姜婳抱紧小姜妤,笑道:“娘,不碍事的,小妹心里都清楚着,她也就是搁我们面前撒撒娇罢了。”上辈子,爹娘去世小姜妤才五岁多,生生熬成呆板阴郁的性子,嫁到夫家更是连话都不敢说,姜婳反倒喜欢这样的小妹,她希望小妹这辈子都能这样洒脱灵动,而不是死气沉沉。小姜妤搂着姜婳的颈脖,在她脸颊上亲了口,“大姐姐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