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众人用过筵,盥洗净手漱口,宫婢们依次退下,女眷们又随皇后到另外一处宫殿,比霁月殿还要宽阔,搭建着戏台,听闻是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就叫梨园戏班,里面有位名伶很是出名,平常富贵人家想请她演唱一曲儿都很难。平日宫里头也难得请来梨园戏班子,也就正月新年会请上一次。周玉珠看起来有些兴奋,挽着姜婳的手跟她低声说道:“听闻梨园的那位名伶非常有名气,才情绝世,还能唱青衣,也是俊俏的很,我有幸见过一次,幸而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还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姜婳听闻,也忍不住来了兴趣,问道:“那她今日唱的是什么角儿?青衣还是花旦?”周玉珠狡黠的笑道:“我猜是青衣。”姜婳立刻懂了,这里都是女眷,唱个青衣反而会更加出彩。很快到大殿里坐下,这大殿高阔宽广,里面一排排的摆着太师椅旁边还有案几,早就摆好茶水果子,案几上放着画珐琅缠枝莲八宝纹攒盒,里面有蜜饯,松子,栗仁,葡萄干,瓜子,核桃等等干果,周玉珠坐下就拈一个扔进口中嚼起来,两人坐下低声细语的说话。等到女眷陆陆续续到来,梨园戏班开唱,今儿的戏曲是《西厢记》,这曲戏目大多数人都是看过的,但是唱书生的就是那位名伶,个子比一般的女子修长些,做书生打扮,清秀俊朗的模样惹得周玉珠捂着嘴巴小小的惊呼了声,等到开口唱第一句起来,姜婳也忍不住拍手叫好。一位姑娘竟把青衣的角色唱的如此好,这梨园根本不是戏曲撑着,而是这位名伶撑着在。等到戏曲唱的差不多,好些个姑娘们就坐不住,皇后笑眯眯的道:“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怕是也坐不住,不如就去御花园里走走,这会儿里头的腊梅和冬菊开的正艳,你们去玩吧。”周玉珠低声问姜婳:“嫂嫂,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这会儿戏班子里唱下一曲,并不是那位名伶,难怪大家都没什么兴趣。姜婳坐的有些腰酸,轻声道:“出去转转吧。”两人出大殿,下玉石台阶,早就不少姑娘四处走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姜婳一个都不认识,不对,她还认识个陶若珺,这会儿竟也孤零零的一人,身边只有个宫婢跟着,周玉珠嗤笑道:“也就她还没认清楚,如今能进宫来的哪个不是家世了得,那些个围绕她身边的闺中密友就见不到人影了吧,都是恭维奉承着她罢了,真正清贵人家的姑娘可没几个看得起她的。”陶若珺孤零零的模样,还回头望了眼,正好撞上姜婳的眸子,又面无表情的转头过去。两人去御花园转悠片刻,里面的腊梅和冬菊都是凌霜傲雪,花蕾满枝,花团锦簇的,两人顺着青石小径朝前走了段路,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应当是御花园的后面,种着大片的海棠树,旁边还有一大片池塘,紫檀木做成的凉亭,那池塘里围着好几个世家的姑娘,正往池子里扔着食物喂食着什么。周玉珠笑道:“嫂嫂,我们过去瞧瞧,那边池塘里应该养着金银鳞锦鲤,听闻只有皇宫里头养的有。”姜婳跟着周玉珠过去,果然见着池塘里养着一尾尾的金银鳞锦鲤,还有金黄色的,大的都有两三斤的样子,小的也有巴掌大,悠闲的在池塘里游动着。京城气候冷,冬日里这些水面都会结冰,因为养着鲤鱼,所以这池塘设的巧妙些,是活水,能够流动,是以不会结冰。周玉珠从宫婢哪儿取些鱼食过来分给姜婳一些,两人笑眯眯的给鲤鱼们喂食着。陶若珺一人闷闷的坐在凉亭里,宫婢轻声问道:“县君可要一块过去给鲤鱼们喂食?”“不必。”陶若珺摇头,四处看一眼,问宫婢,“我父亲跟祖父是在何处摆筵的?”宫婢哪儿知道这个,只能摇头。陶若珺气闷,起身走动,远处眺望,见对面远处的坡上站着几位身姿挺拔的男子,其中一位正是燕屼。对面那山坡应当是皇宫里开辟出来的园子,里头种着成片的桂花树,听说是皇后极喜桂花,皇上登基后就在宫里开辟出来一处园子专门种的桂花。她见燕屼站着不动,看不清楚他的目光落在何处,但陶若珺知晓肯定是牢牢锁在姜婳身上的。她心头一酸,眼泪都要出来,她那般喜欢他,甚至不敢让任何人知晓,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姜婳却偏偏能得他所有的宠爱,所有的目光。她如何甘心,只余满心嫉恨。或许是被这嫉恨腐蚀太久,陶若珺盯着池塘边上的姜婳,她嫣然巧笑,似有珠光流转,脚步控制不住的走过去,宫婢默默跟在身边。姜婳跟周玉珠正说笑着,听见身旁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陶县君。姜婳面上不显,心里却不耐,这位县君神色不善,莫不是过来找麻烦的?再皇宫里找麻烦,没脑子吗?姜婳心里警惕,扯着周玉珠让开些,又问陶若珺,“县君这是过来同我们一块给鲤鱼喂食吗?”陶若珺笑笑不语,盯着池塘里的鲤鱼发呆。这座鲤鱼池子边上都用雕花紫檀木栏杆围砌着,却只到膝盖的位置。姜婳见陶若珺不言语,也就不搭理她,继续跟周玉珠说话,半晌后陶若珺才幽幽的道:“有时候我当真是羡慕燕大奶奶的。”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周玉珠没听懂,姜婳却懂了,是在说燕屼。她就不明白这位县君怎么如此惦记燕屼,她的夫君的确一表人才的,可太子殿下也不差呀,她是瞧过的,身姿修长的翩翩美少年,若非要比较,太子殿下的容貌反而更胜一筹,俊美无双,她怎么就偏偏认定燕屼?或许还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姜婳不搭理陶若珺,等她自个发完疯就是,不想县君还不肯饶过她,闷声问道:“燕大奶奶,你可知是为何?”姜婳沉默下,“不知。”反倒是周玉珠不耐烦起来,嘟囔道:“陶县君,你这是作甚,何必如此埋汰人,谁人不知你是陶丞相家里的嫡长孙女,清贵无双,家世了得,何必没话找话的说。”她心性单纯,以为这位陶县君就是为了羞辱嫂子才这样说话的,毕竟一个地位尊贵,一个是商户女,她可没有嫌弃商户女的意思,她就是看不起县君。陶若珺脸色冷淡下来,“我与燕大奶奶说话,与你有何关系?轮得到你来插嘴。”周玉珠也是周家的掌上明珠,可不会惧怕她,气愤道:“燕大哥是我师兄,燕大奶奶自然算是我嫂子的,你欺负她,我帮她也是自然的,莫要以为我们怕你的。”陶若珺莫名其妙,瞪她道:“谁说我欺负她了?”她不就是心里感慨下吗。“你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想埋汰我嫂子吗?”周玉珠越讲越气愤,“陶若珺,你实在欺人太甚!”连封号都不喊了。姜婳头疼,拉住周玉珠,“好了,玉珠,莫要同她说了,我们过去那边喂鲤鱼吧。”她总不能告诉玉珠,陶若珺这话是惦记着她的夫君吧。陶若珺却气红了眼,不肯放过两人,扯住周玉珠的斗篷,“你再说一句试试,我何曾埋汰她了?我,我不过就是说说罢了。”身畔的宫婢们也白着脸劝说起来,姜婳拉住周玉珠,怕陶若珺做出什么举动来,周玉珠回头恼道:“我不想再同你说话了,你放开我,我跟嫂嫂过去别的地方,不碍你的眼就是了。”池塘边的姑娘们已经朝这边走来,指指点点的,大概是在说陶若珺欺负人,这些姑娘们都是高门贵女,又不用奉承巴结人,自然有什么说什么的,都道陶县君又在欺负人,刁蛮任性。陶若珺看着周遭指指点点的贵女们,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何曾不知自己在京城贵女的圈子里不受待见,肯与她做闺友的都是奉承着她的身份罢了。她又羞又怒,想起此事的罪魁祸首,她明明就是感慨下,偏被这周玉珠搅和成这样,她瞪着周玉珠,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