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糟糕。”精灵弓箭手摇了摇头,“但它只是一堆糟糕事情中的一个。”
就在天幕上广播开的坍塌结束后,那消失的四分之一个埃瑞安,也在所有普通人脑中消失了。
他们不记得之前天灾似的黑洞,不记得消失的那四分之一个世界上有什么,即使他们的亲朋好友、生死仇敌可能记住在那里。所有没有非凡力量的普通生灵表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茫然,仿佛那个黑洞将记忆也从他们脑中吸走。
“职业者还记得,但也并非全部。”外祖父先生说,“我不记得坍塌的具体景象,不记得黑洞的对面是什么样子。只有我们当中的那个传奇法师才记得这个,他说黑洞对面是星界,就在坍塌的那个瞬间,整个埃瑞安的生灵都目睹了星界。”
梅薇斯依然记得塔砂描述星界时严峻的神情,这就是为什么,她在此刻感到脊背生寒。
星界,世界之外的无穷之所。
无法描述,无穷无尽,未知乃至不可知,它能让塔砂这样的人近乎疯癫。这样的东西本不该与升斗小民有关,但它却在天空中毫无节制地大放送,让整个世界目睹了它的存在。
从这方面来说,只是不记得真是太好了。
但后续的影响,恐怕不止是不记得崩塌,也不止是对那四分之一的遗忘。梅薇斯心中产生了猜想:此后数百年里“星界”这个概念的消失,是否也与这一亮相有关?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现不对。”精灵说,“污染消失的同时,那些离开的森精灵与大德鲁伊本应该回来,但是他们没有。”
他们没有回来,没有消息,而最后四个精灵中的法师霍然起身。“来不及了,同胞们。”他果决地说,“如果我们现在不能动手,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
法师布下了魔法阵。
精灵符文构筑了不可思议的魔法阵,它的力量很强,限制也很多。它是一个折叠的迷宫,是一个古怪的盒子,是一只莫比乌斯环,时光在其中怎么流转都跑不出去,不会冲刷掉仅存的希望。在场的四个精灵职业者成功拼凑出了制造魔法阵的材料,而最后缺失的重要材料,这里也正好有。
需要起码四个拥有非凡力量的精灵,他们的灵魂能压住阵脚。
那一天的夜空无比晴朗,鸦青色的天幕上,一轮鹅黄色的满月如此明亮。四个精灵的剪影倒映在大地上,巨大的代价被支付之后,他们将那一瞬间藏进了月影之中。
那以后沧海变桑田,那以后时光流淌数百年。四个守卫者凝固在月影之中,等待着能握住希望的人。
“我很抱歉。”外祖父先生沮丧地说,“我非常、非常抱歉。魔法阵的开启耽搁不起,而在那之前我以为自己马上能回去,甚至没能寄出一封信,我好像总是时机不对……”
守卫者付出的代价是永远不能离开。
外祖父先生的运气不太好,他没赶上与同族一起离去,又没能回去与家人相会。守门人的灵魂在这不上不下的间隙等待了将近四百年,这才等到拜访者,前来寻找他们藏下的希望之火。
“我没有见过外祖母,所以我不能去胡乱猜测她的心情。”梅薇斯说,“但是,我的母亲陶娜,她一直为你骄傲,为生为你们的女儿高兴。尽管没能相遇有些遗憾,她这一生都过得很好。”
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安慰。
埃瑞安宣言带来无数跨种族的结合,半精灵陶娜便是那个伟大宣言带来的爱的结晶。她的父母是参与了驱逐深渊之战的英雄,她在没有魔物肆虐也没有神明操纵的世界中长大,如她所愿地成为了最棒的药剂师和最棒的厨子。陶娜与一位误入森林的美食家结婚,生下了一个一样热爱美食的女儿,最后死于不小心吃了自己熬的□□。这样的一生不凡又平安,虽有遗憾,但绝不悲惨。
“真好啊。”外祖父先生由衷地感叹,他的双眼闪烁着泪花,“我的运气真好啊,能遇见我的玫瑰花,遇见陶娜,遇见你。”
即使是这样漫长艰辛地作为结界一部分活下来,那句话居然依然适用。
只要活着,总会遇见好事情。
“唉,我居然在我外孙女面前哭鼻子。”精灵弓箭手笑了起来,擦了擦眼角,“不多说了,来吧,梅薇斯,想我证明你自己。”
“我要如何证明?”梅薇斯问。
“别谦让了,我知道你还带着你母亲的武器。”精灵弓箭手眨了眨眼睛,“我亲手将它从圣树上折下——当然,得到了圣树与德鲁伊的许可——我还能闻见树枝上的清香。陶娜最后用它做了什么?弓箭?法杖?我觉得是法杖,她对坩埚兴趣一直很大,她做的魔药一点都不苦,她母亲需要天天喝药时真是帮了大忙……”
梅薇斯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擀面杖。
外祖父停了下来,瞠目结舌。
“妈妈的确很喜欢坩埚。”梅薇斯委婉地说,“还有平底锅,砂锅,菜刀,打蛋器……擀面杖。她真的很喜欢你的礼物。”
外祖父先生瞪着那只圣树树枝所做的擀面杖看了足足几秒钟,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他笑得如此厉害,眼泪都出来了。
“这也行啊!”他喘着气,捂着笑痛的肚皮,“来吧梅薇斯,击败我的味蕾吧!”
梅薇斯撸起袖子,高高兴兴地说:“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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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砂站在虚空之中。
这个空间的制造者似乎对她特别不上心,根本没给她什么幻境,只将她扔进一片虚空之中。别人或许会在这样的虚无空间里焦躁不安,不过对于见识过星界的塔砂来说,这片空白不过如此。
她站在原地,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