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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页(第1页)

“撑到天亮,我便可以活么?”苏晋点头道:“有人设局,有人赴局,一定有人破局。你我都是饵,但你比我重要,你是这场科考案,是我故旧失踪案的证人,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言罢,径自拾起地上的空碗置于托盘上,扮作侍女的样子退了出去。后院依然是寂然无声的,马府的正门依然是敞开的,仿佛可以随意出入。但苏晋知道,这回自己是插翅难飞了。这么大一个局,就算扮作侍女从正门出去,那安插在府邸周围的暗哨也能立时发现端倪。就像一个没有门的鸟笼浸于水中,逃出去也只有溺死。提笼者在高处,苏晋看不清。但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若自己只是一个饵,那么提笼者要钓的鱼又是谁呢?她自小家破人亡,这一生注定要踽踽独行,难道时至今日,竟会有人为了她不畏生死地赶赴一场鸿门宴么?“哎,那个谁,磨磨蹭蹭地做甚么,还不赶紧来帮忙?”苏晋回头一看,是一个嬷嬷的正在叫自己。这嬷嬷倒也没顾着她面生,径自将她带到膳房,责备道:“前头都忙得腾不开手了,你倒好,还躲在后院偷闲,赶紧拾掇拾掇帮忙去。”苏晋连忙应了声是,四下望了望,竟意外地发现在后厨帮忙的是两拨人,一波应当是马少卿自己府里的,一波是从外头请来的。这两拨人大约都将她当成了是对面的,因此才没有觉出她这个生面孔可疑。苏晋正跟着一名侍女布菜,前头宴堂处回来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仆,一进膳房就抱怨说:“这几个官老爷也忒难伺候了,一会儿说斟酒的不好看,一会儿又说跳舞的没风情。”说着,抬眼皮看了眼苏晋,楞了一下,忽然道:“哎,这个姿色好,刚才怎么没瞧见,你去前头伺候去。”苏晋心头一震,抬起脸来笑了笑道:“这就不必了吧,奴婢也不会跳舞。”管事老仆道:“跳甚么舞,你去陪着官老爷吃吃酒,把他们哄开心了就行。”说着,就要将苏晋往宴堂上领,苏晋不敢露出端倪,只好一路跟着去,又道:“宴堂里都有哪些客?”管事老仆的顿住脚步,眼睛一横扫过来:“你问这个做甚么?”苏晋从善如流道:“听说宴堂里都是朝廷大员,这不是怕将人怠慢了么?奴婢若能记住他们的名字,让他们高兴些,也能给府上添光不是?”管事老仆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的也是,那你听好了,除了马少卿外,宴堂里官衔儿比较大的还有兵部的何郎中,通政司的童参议,五城兵马司东城的田指挥使,不过这些都不是衔儿最大的,今天要论贵客,只有两名,吏部的曾尚书和他的侄子吏部曾郎中。”吏部曾友谅和曾凭。苏晋听到这二人的名字,脑子轰一声便炸开了。她这厢着了女装,若换了旁人,兴许一时还认不出她,但吏部的这二人,是无论如何都能认出她的。说话间已至宴堂,堂内轻歌曼舞,觥筹交错,苏晋垂着脸,端着托盘,自曾友谅的桌案前一个一个斟酒,众人都喝得半醉,一时没注意到她。苏晋斟完一轮,正提着空酒壶要退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站住。”是曾友谅的侄子,吏部郎中曾凭的声音。“你转过身来。”他又道。苏晋自心尖处提了口气,慢慢回转身去。曾凭偏低头试图一睹她垂着的脸,却仍不能看清,于是皱起眉头道:“你抬起脸来,让本官看看。”苏晋心底一片冰凉。方才提起来的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身陷桎梏,四面皆是铁壁,也许只有闭目赴死才能得见光明。苏晋想到这里,缓缓地将脸抬起来。然而就在这时,手臂忽然被一人猛地向后一拽,苏晋被这力道带得蓦地回转身去,一头跌入一个坚实的胸膛。朱南羡一手紧紧将苏晋环于怀中,一手解下身后的玄色披风将她一裹,环顾四周,冷冷道:“这名婢女,本王看上了。”宴堂内四下寂然,众人皆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向朱南羡见礼。马少卿跪伏在地,不知为何,抖得如筛糠一般,反是曾友谅拿出了倒履相迎的风范,斟了一杯酒递给马少卿,笑道:“少卿今日好大的颜面,连十三殿下都肯赏光满月酒,少卿还不赶紧敬殿下一杯?”马少卿抬起眼,双目空洞地看着曾友谅,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局,他原以为自己是设局者,不曾想竟是局中一招死棋。酒盏已不容置疑地递到他眼前,马少卿的八字胡颤了一颤,接过酒盏高举着向朱南羡拜下。朱南羡犹疑了一下,正要去接,不妨怀里的苏晋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别喝。”朱南羡反应过来,沉默不言地拿披风的兜帽罩住苏晋的脸,拉过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府外走去,抛下一句:“不必了,本王吃不惯。”已近子夜时分,街头巷陌如死寂一般。朱南羡带着苏晋飞快地往回宫的方向走去,疾步而行带起夜风拂面,竟凉得有些渗人。苏晋的脑子急速转动着。以方才的情形来看,马少卿必是被蒙在鼓里的一枚棋子,是这一场局的替罪羊。大概是有人告诉他,要以满月酒作局,以寻月楼老鸨作饵诱杀苏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场局,真正要诱杀的人竟是十三殿下。这也解释了为何在马府后厨帮忙的是两波人,另外一波从外府来帮忙的,应当就是真正的设局人安插在马府,表面上是帮忙摆宴,实际上是给十三殿下备毒酒的。难怪方才马少卿见了朱南羡一副面若死灰的形容。诱杀一名知事算不得甚么,可若诱杀了嫡皇子,那便是诛九族的死罪了。可这设局者究竟是谁,竟如此胆大妄为地要诱杀一名皇子呢?苏晋想到这里,脑中“嗡”地一鸣——景元帝年迈,各皇子用藩自重,他们肯服景元帝却未必肯臣服于即将登基的太子,而朱南羡是太子胞弟,手握金吾卫领兵权,不早日除之而后快更待何时?苏晋脚步一顿,沉声叫了一句:“殿下!”朱南羡回过头来,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说甚么,却咽了回去,只道了一句:“你放心,本王一定护你周全。”苏晋摇了摇头,问道:“殿下出行,身旁会跟几个暗卫,现在殿下是不是察觉不到这几名暗卫的声息了?”朱南羡一怔,垂眸没有答话,握住苏晋的手更紧了紧,似是想让她宽心。苏晋却道:“不能往前了。”她在长街站定,往四下看去,周遭悄然无声,静谧的月色打在青砖墙瓦,不时反照出一道冷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刀兵的锋稍。苏晋低声道:“殿下,你知道他们为何迟迟不动手吗?”她沉了一口气,抬目望北,看向长街尽头:“再往前,就是四王殿下的府邸了。”四王封藩北平,手握神州北部咽喉,若能在四王府前杀了十三皇子,将这脏水往其身上一泼,岂不一石二鸟?朱南羡一默,又拉着苏晋往东走,想绕路回宫。苏晋又摇了摇头:“也去不得。”她一直怀疑之前的仕子闹事背后有人怂恿,后来回当日种种,并不是没有端倪可寻的。闹事之时,朱雀巷沸反盈天,南城兵马司独木难支,实难控制态势,而离城南最近的东西二城兵马司却迟迟没有赶来。苏晋问其故,覃照林说的原话是——东西二城兵马司在路上与暴匪干起来了。而今细究起来,京师再乱,怎么会有暴匪能拦了兵马司的路?八成是这两个兵马司早已被有心人收买,想刻意放任流之,让事态闹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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