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泛而深入地交换意见之后,胡不归和胡大胖子悲哀地发现,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客观存在的残酷现实——不论如何摆弄手头上的信息,他们还是拿雷烈之毫无办法。
因为有了上一次在监狱长办公会上贻笑大方的惨痛教训,胡不归这一次要谨慎得多,他把自己所知的所有和雷烈之相关的信息都拿出来和胡大胖子共同分析。他们反复讨论了郭子欣姐姐的案情和秘书提供的有关旭子的证据之后,发现事情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最直接的问题还是在于秘书的动机。虽然秘书始终不肯说出这一点,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引起胡大胖子和胡不归两个人的关注。之前替人当枪使的次数太多,两人都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有余悸。在这一点没有得到确实证据证实之前,有关旭子的罪行都只能作为参考,而难以过分倚重。
第二个证据是作为物证的枪支和氰化钾。在秘书所提供的图片中虽然详细标注了存放地点、使用记录甚至还包括了枪支的钢印代码,但这两样东西都属于小件,转移或是隐藏非常容易,如果行事不密或消息延迟都很容易错失机会。
在胡不归最为关心的郭子欣姐姐的案件中,情况还要更加复杂得多。这件案件的实际情况现在胡不归和胡大胖子已经基本掌握,但案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并且在当时就已经结案,相关人证物证都经过了法庭、检察机关和司法机关的多重审查,想要翻案重查其阻力可能来自各个方面。况且,秘书所说的情况虽然可能更接近于实情,却没有证据可以指证,指望秘书出庭作证自然绝不可能,想要让另一个事件相关方——女监区长出来作证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如果这些都做不了的话,那这件案子很可能最终成为一件无头冤案。
“二胡”苦思冥想、一筹莫展、长吁短叹。
躲在牢房里偷眼观瞧的骨干犯们更是心惊肉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更加不好过了。
直到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除了胡大胖子憋出了几个天马行空、极不靠谱的行动计划外,两个人没能取得任何进展。
情绪的失落加上一夜的疲惫,两人的兴致都不是很高。
“再这么打疲劳战,估计也没什么结果。”胡不归愁眉苦脸道。
“算了,你也别回去了,过几个小时又该吃早饭了。就在值班室睡一觉,吃了早饭咱们再想想。”胡大胖子也只得缴械投降。
——————
“快、快起来!”胡不归刚刚在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就被胡大胖子叫醒了。
胡不归一个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胡大胖子被胡不归的激烈反应给吓了一大跳,说道:“监狱那边开紧急会议,我得赶紧过去,监区里的事,你帮我顶一会儿。”
“靠!”胡不归幽怨地看了胡大胖子一眼,轰的一声倒回床上。
——————
胡大胖子走进会议室时,里面已经稀稀拉拉地坐了一小半人。
由于现在是春节期间,所以值班的大多都是各个监区和科室的领导,彼此之间都非常熟悉,大家相互寒暄,互赠新年的祝福之后,就三五一群,交流起会议的信息。
九监区教导员孙世杰一直都扮演着“天气预报员”的身份,上一次在围攻“高总”的会议中跌了份儿,这一次更加卖力地演说着,试图扳回一些丢失的颜面。
几个相熟的监区领导也正围拢在他身边,听着他胡吹海侃。
“这大过年的,开紧急会议,不怕触了霉头?”
“就是,我刚工作那年,就是过年的时候瞎折腾了一把,结果那一年,事情就没消停过!”
“你们知道个屁!”孙世杰以一句粗俗的国骂开始了他的讲话:“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了不?几十年头一遭!”
他威严地扫视了目瞪口呆的众人一眼,颇有几分监狱长的架势。在肯定所有应该集聚的目光都已经到位之后,孙世杰从警服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像拍惊堂木一样“啪”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看看这是啥!”
按照多年相处积累的经验,大家都知道这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纸条只是烘托讲话内容重要性的一个道具而已。所有人都凝神屏吸,认真倾听他接下来的讲话。
孙世杰用手指敲打着桌上的纸条,宣布道:“上级已经下发文件,对部分特殊情况犯人刑期判定执行情况进行调整,一大批恶贯满盈的犯人就要被放出去了!这是咱们的大幸,确是社会的大不幸啊!”
“之前也有听说这风声,说是像流氓罪什么的都要改判提前出去啊。”一个人附和道。
“还不止呢,据说要真执行了这里得清出去千把来号犯人!”另一个人补充道。
“那开春以后的劳动力……”一个主抓监区生产的副监区长愁眉苦脸道。
“怕什么!”孙世杰以一贯的高亢音量开口道:“这批出去的,主要还是七八十年代的犯人。你想想,我们就算他69年20岁进来,这会也已经60岁了,这帮老东西,能吃会睡,就是不干活,放出去以后,经济指标只升不降!”
“那……会不会涉及到冤假错案平反啊?”一个和孙世杰差不多年纪的监区长分析道,“这批人里头,苦主可不少。过去是关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一旦放出去,估计全得往北京跑!”
“这是跑不了的!”孙世杰对别人抢先说出了自己苦思冥想得出的思维亮点很有些岔岔然,他用更加高亢的声音宣布道:“今天开会,我觉得就是要针对一部分犯人出去以后,可能出现的违规上访情况,研究对策措施。”
“算了吧你!还研究,用得着你来研究?说客气点叫通报,说难听点就是吩咐。”一个坐得离得比较远的监区长说道。
对这种不属于自己圈子的人,孙世杰向来懒得搭理。不过今天场面摆得不是很足,他倒是很愿意去辩驳辩驳。
孙世杰站起身子,刚要开口,眼睛一扫,却看到领导专用通道里一大队人已经走了过来。他赶紧坐了下来,翻开笔记本,埋头认真填写着会议时间、日期什么的。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看到了走进的领导团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再说话。
“预备会”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