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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秦苗从舞厅跑出来，也没分清方向，只知道跟随着路灯延伸的方向拼命前行，高跟鞋的声音在夜里肆无忌惮地发出回音。

他们今晚聚会的地方是钨矿厂的舞厅。钨矿厂地处城乡结合部，出门右拐，往东走，越走灯火越辉煌，那是进城的路；出门左拐，往西走，越走灯火越稀疏，那是走向郊区的路。秦苗一时没顾上辨别方向，走上了与市区相反的方向，一路上人迹罕见，狗吠虫鸣。狗以它独有的共鸣腔，将恐怖震荡在天际，又环绕在她周身。秦苗只得掉头往回走。她抱着双臂，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她恨透了筱笙。她在心里分析：难道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可是，为什么要给我画像？为什么要陪我上街买书？为什么帮助我出节目？那天晚上又为什么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双手呢？这一切，完全具备一段浪漫故事的因素，好不容易将这些因素都凑齐了，现在却说我是不适合他的，他算什么东西？

秦苗听着高跟鞋落地的回音，有些害怕，只得脱下来，抓在手里。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想起了上次被筱笙的自行车震下来，一个人提着鞋子追赶的情形。那次本来她没哭，筱笙硬是要说她哭了。可这回自己真哭了，而那个人却不来管自己了。

在外人眼里，秦苗也许是个老成干练，有顽强意志力的人。但作为家中独生女的她，还是有极脆弱的一面的。她上小学三年级时，因父母忙工作，管不了她，就将她送到乡下外婆那里去。有两个男生特别顽劣，每天放学都往她身上扔沙子，后来，有一个女同学的哥哥出面收拾了那个人。那时候，她就渴望有个哥哥，有个能护着她的哥哥。所以遇上了为自己画像的筱笙，遇上了敢与古副教授辩驳的筱笙，她就臆想这个人就是上帝送给她的。难道这一切错了？像今晚出门走这段路，发现错了，只得掉头？

秦苗想：见了筱笙，不能搭理他了，在众人面前羞辱了我，我也得给他点脸色看。

可是一路上什么人也没有，人家筱笙根本就不来，又是自作多情。秦苗简直想哭出声来了。

其实筱笙已经追出门来了，只不过，他是往回城的方向追。他追了一段，发现没有一个背影像秦苗。他开始紧张了，遇上了气喘吁吁赶来的小二和榔头，一问，他们也没见着秦苗。三个人一商量，准备分头行动，筱笙继续往前追一段，小二和榔头则掉头往回走，看看秦苗会不会在路边哪儿蹲下了。

秦苗终于见了两条熟悉的人影，一个是下半身肥大的，一个是上半身臃肿的。榔头个子矮小，喜欢将手插进裤兜里并往外撑开，所以下半身显得肥大；小二是高个子，从不扣上衣纽扣，还要夸张地披开衣襟，所以显得上半身庞大。秦苗想喊他们，又好像会失了面子。她灵机一动，将高跟鞋穿上再走，让清脆的声音去引起这对高低配注意。果然他俩认出秦苗来了，然后又在商量什么，一会儿榔头往回跑，可能是去追筱笙，小二向秦苗靠近。秦苗很不高兴，他们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让腿长一点儿的去追筱笙？

“秦美人啊，你真害苦我们了，我们都以为你早跑了呢，原来你还在后面，筱笙都要疯了，榔头正去追他呢！”小二气喘吁吁地说。

“他才不疯呢，人家有正确道路，我是什么人呀！”秦苗干脆在路边坐下来。

一会儿，筱笙和榔头就急急地跑来了。秦苗本来还好好的，筱笙一过来，她就将脸伏在双膝上，还嘤嘤地哭起来。筱笙一时手足无措，他笨嘴拙舌地安慰道：“秦苗，你生我的气啦？我对你没有恶意呀！”

“那你能有什么好意？让不觉得我丢人丢得惨吗？谁强迫你跟我在一起了？”

“人家问多了，我就借机讲讲大道理嘛，我也不知道就弄巧成拙了。我讲那些话，其实是在安慰自己，给自己鼓劲，我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我……”

“你不会的，你控制得很好，你有能耐，你让我自己跑掉，消失掉就好了！”

“我……我……”

榔头见筱笙语无伦次，又怕他说出什么不利的话来，赶紧将他拉到一旁，问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筱笙说我觉得自己深陷其中了，对秦苗读研不利，所以才那样说，我是为她好，如果我放纵自己，我可能就缠上她了。榔头听后故意大声喊道：“筱笙你糊涂啊，原来你这么爱她，你是怕影响她读研，其实你们能处理好这个矛盾的，你早说呀你！”说完，榔头又去秦苗那解释了一番。秦苗沉默，抬起头看向别处。榔头和小二将筱笙推向秦苗，然后这对高低配撒腿就跑了。

筱笙这才试探着拍拍秦苗的肩，见秦苗没有抗拒的意思，就大胆地拉起秦苗的手往回走。秦苗一只手被筱笙拽着，她身子略略后倾，嘟着嘴巴，装出不情愿的样子一步一顿地跟着前行了。

“我……”“其实……”他们同时开口说话。筱笙示意秦苗先说。

“其实你有什么话，私下里有很多机会的，多难听我都能接受，为什么要在那样的场合呢？”

“我都知道错了，真错了，我自己都难原谅自己，心口不一，爱说大话，却又做不到。”

“那你本来心里想说的是什么？怕影响我考研？那你可以跟我商量啊，无非是：A，不喜欢我，不必在一起；B，喜欢我，但约法三章，互不耽误正事；C，喜欢我，劝我放弃读研。咱们就商量商量选哪项不就得了。”

“你真会设计题目，B就是我心中的答案。我呢，入学时就想和别人不一样，不去谈情说爱，所以一直不敢去喜欢谁，但面对你，我真觉得好难做到，不过转眼就毕业了，所以，我可以选择折中的方案，就是B。”

“瞧你不是早有答案了吗？真是榆木疙瘩。”

筱笙停下来，看着秦苗：“那你也同意这个答案？我就是笨，不会沟通。”筱笙如释重负，心情大好。秦苗向他走近一步，郑重地点了头。筱笙又鼓起勇气，将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往肩后一撩。这时，似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要去做一件事。他任由自己的手往下滑，停在了秦苗的腰上，另一只手也环过去，两人就抱在一起了。筱笙又低下头去，以滚烫的唇压住了秦苗那张略显俏皮的嘴。他对自己的举动非常满意，原来自己也能够这么勇敢。而秦苗也慢慢地将玉臂环在了筱笙的腰上，又将舌尖探进了筱笙的嘴里。两人都在品尝着从未尝过的美味——其实是淡淡的，然而这淡淡的东西却要让人周身的血液沸腾。

筱笙这会儿在心里告诉自己：臭小子，以后别觉得自己是沿着墙角走路、躲在角落开会的卑微的农村人，你比谁都幸福，现在和你相拥、亲吻的是有着长长秀发和诱人的美人痣的秦美人！你得用一辈子去爱她，呵护她！

秦苗这会儿也在心理告诉自己：原来女人的逃跑有时恰是在前进，今晚要不闹点情绪，能有这进展么？你真够幸运的，这个被公认为最冷酷的、发誓大学时期不恋爱的男生都已经向你献出他的初吻了，知足吧！

有时候，能用动作表达的，根本不用语言。两人越抱越紧，动作也由笨拙而上升为入门等级。接吻之后，两人关系意味着确定了，他俩的脚步突然变得特别轻盈，他们的动作也再没有先前的僵硬。他们一边并肩走着，一边谈论各自的家庭和今后的打算。高兴时，他们会相互拍打一下对方；踩着掉落在地的一根残枝，秦苗会夸张地喊起来，然后顺势让筱笙抱一下；筱笙也会故意快跑几步，等着看秦苗追上来时娇嗔的样子……

这一晚，钨矿厂到学校的路显得特别近，筱笙和秦苗进了校园，都慢下了步子，不忍分开。筱笙说，你将这个校园走完过吗？秦苗摇头。筱笙提议，那我领你走完。秦苗弯腰脱下高跟鞋，说，那就走吧。

今晚的月光时隐时现，还好，校园里的路灯光是不倦的眼睛，正目睹着这对恋人。

其实在这月色下，一定还有许多故事正在上演。比如刚平和雅林，今晚他们会在哪间旅馆寻找浪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