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子入境的喊杀声,女人和小孩尖锐的哭声,在夜里格外刺人耳膜。
火光在往这边蔓延,仿佛是鲜血在这片土地上蜿蜒。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北风的寒意浸进了骨子里。
耳边这些哭喊声和五年前燕家被满门抄斩的哭喊声重合在一起,燕明戈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一步步踏进无边的黑夜里,像是行走在西北疆野的一头孤狼。
冯砚看着燕明戈孤傲的背影,苍凉大笑几声,“燕珩,你有种!”
无人应答他,每个人都在卷着包裹仓皇逃命,地上不时有婢子小厮包袱里掉出来的钗环首饰、金玉器物。
远处有一个穿着玫红缎袄的美妇人一脸惊慌的跑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婢子撞得她摔了个屁股墩儿,却也没见道歉,捡起自己掉落的包袱就跑。
赵氏看着那包袱里掉出来的金钗,怒不可遏,一巴掌就扬了过去,“你这小贱蹄子,竟然敢偷我的东西!”
谁知那平日里一向温顺的婢子转手就一巴掌甩了回去。
赵氏被打懵了,眼睁睁看着婢子拎着包袱跑了。
她一脸惊异又委屈的朝着冯砚跑过去,“将军……那小贱人反了!不仅偷我东西,还打我!”
冯砚看着自己的宠妾,眼中半点波澜也没有,“城破了。”
“城破了就破了呗……”赵氏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猛然睁大了眼,一脸惊恐,“城……城破了?”
她顿时哭天抢地,“将军,那我们快逃吧!”
“啊————”
大门那边传来婢子尖利的叫声,还有蛮子张狂的笑声,跟着是衣帛被撕裂的声音。
赵氏一张脸惨白如纸,她朝那边看了看,也顾不得冯砚了,迈着一双三寸金莲像只麻雀似的朝角门蹦去。
冯砚随手捡起一把刀,瞄准了赵氏,一刀掷了过去,刀子从赵氏后背插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赵氏艰难回头望了一眼冯砚,带着一脸的不干倒在了台阶处。
冯砚隔着院子里仓皇逃窜的下人跟赵氏对望着,“我亲手结果了你,总比你落在蛮子手里强。”
这次的尖叫声来自不远处,一个婢子被满身横肉的蛮子压倒在了花丛里……
有蛮子发现了他,举刀向他走来,冷汗布满额头,冯砚在蛮子挥刀前大喊,“我有大昭西北的军事布防图……”
听不懂他说什么的蛮子一刀砍掉了他的头颅。
江晚雪在一片混乱中跑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她捂住了嘴还是没能控制住那一声尖叫。
女人的声音刺激了蛮子,杀红了眼的蛮子扭头一看,见到一个柔弱美人,一个个都发出兴奋的叫吼声。
江晚雪转身想跑,但是她一个柔弱女子又怎么跑得过蛮子,很快就被按追上。
江晚雪知道落到这帮人手里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捡起一把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惊恐大吼,“别过来!别过来!”
蛮子们显然不会受她威胁,依然狞笑着逼近。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江晚雪举着刀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她想活着。
院子里的积雪早被踩成了一地泥泞,她一袭白衣被泥污得不成样子,正如一生都洗不去的一些污浊。
身后是野兽一般的呼吼声,血腥味汗臭味充刺着她的感官,江晚雪抓着一地的泥泞呜呜大哭起来。
她恨,很这命!
燕家当年若没有出事,她就不和跟燕明戈悔婚,她会成为永安侯世子夫人,而不是韩子臣的小妾!她恨韩子臣薄情负心!恨燕明戈不恋旧情!恨韩君烨不争气!
凭什么,她都这么苦心孤诣为自己谋划了,苍天还是不让她好过?
整整一夜,羌城都充刺着凄厉的叫喊和哭声。
第二日天明,大雪才有了停住的势头,一片白茫茫里,随处可见隆起的尸堆,鲜血被雪盖住,却深深浸入这片土地。
羌城残破的城门处,年过半百的老兵被一支长矛钉死在城门上,他守了半辈子的城门,最后死也死在城门。
蛮子攻占了羌城,但经过昨夜惨烈的屠杀,这里已然变成一座死城,蛮子把所有能抢的东西全都抢走,继续南下,并未在此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