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桢对陶氏简直无语了,论心机谋算,这个女人不仅比张氏强出百倍,而且比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厉害,当断则断,从不拖泥带水,她想谋反,所能倚仗的无非也就是陈王刘桐,但是眼见大厦将倾,她直接就把刘桐舍下,免得一个孩童误了自己逃亡,这等当机立断,心狠手辣,实在非常人所能及。
“陈王如何了?”刘桢问徐行。
“无甚大碍,只是昏迷过去,少顷便能苏醒。”徐行道。
刚说完这句话,陈素就抓着一个宫女大步走进来。
“殿下,她想趁乱出宫,幸而在宫门处被发现拦了下来。”
刘桢定睛一看,这个穿着宫婢衣裳的可不就是陶氏么?
但见她不施粉黛,年纪看上去倒比平日年轻一些,虽然称不上倾城绝色,可总归还是散发出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所独有的成熟韵味,再加上那股子温柔解语的气质,也难怪能在刘远心中独占一席。
眼下陶氏的脸色略见苍白,可也没有如何痛哭流涕哀泣求饶,反正显得异常镇静。
她看也不看宋弘一眼,只望住刘桢道:“你们要如何处置我?”
如果不是她,刘楠不会受伤,刘远更不会躺在榻上人事不省,不过既然连面对主谋安正,刘桢都能维持冷静,面对陶氏就更加不可能失态了。
是以刘桢很平静地反问:“依陶夫人之见,你的所作所为当如何处置?诛九族?夷三族?抑或将你凌迟,腰斩,点天灯?”
最后那个“点天灯”,陶氏没有听说过,但她即使不用问,也能知道那肯定是一桩酷刑。
所谓点天灯,其实就是把浸了油的麻布将人团团裹住,然后把人倒吊起来,再点火活活烧死。
听了刘桢的话,陶氏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一点:“若是我能为公主提供一些消息,不止可否将功折罪?”
刘桢不动声色:“那就要看你提供的是什么了?”
陶氏:“我可以将这宫里头与我通风报信,暗中勾结的名单都交给你,无须公主大动干戈掘地三尺地搜寻,只要公主免了我的死罪,便是流放我也认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刘桢有点想笑:“陶夫人,以我对你的理解,你本不该是这样狂妄无知的人,难道死到临头,就连神智也丧失了?便是不通过你,我也照样可以找出这次的同谋,大不了将宫里所有的人悉数换过一遍就是,何必费心一个个去找,你愿意将名单给我,我就当时你死前的追悔,兴许陶家那些受你牵连,与此事无干的人,还可以免于一死,但是你作为主谋,难道还异想天开,以为死罪可免?”
陶氏抿紧了唇,死死盯住刘桢,不再言语。
刘桢也不想再跟她废话了,直接就让人拖下去,是杀还是如何,总归要等刘楠好了再说,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左右刚刚押起陶氏,就听见跪在刘远榻前的太医一声低低叫喊:“陛下!”
刘桢一听,连忙跑过去。
刘槿和刘婉的反应总算不慢,他们擦干眼泪,也都来到刘远榻前。
此时刘远的眼睛半睁半闭,看得出人已经苏醒了,但他的身体还是动不了,别说坐起来了,全身上下也就只有左手的手指还能微微颤动。
没法说话,也没法动弹,堂堂一代帝王,竟然沦落到这等境地,此时离他策马扬鞭,平定天下也仅仅是过了六载,若是没有意外,照他这个年纪,纵然有些小病小痛,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只能躺在床上。
看着他喉头上下滚动,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所有人都觉得心中悲凉,而作为他的儿女,在悲凉之外,还有痛心。
如果当初刘远能听从劝告,在王节第一次被刘桢赶出宫的时候不再服用丹药,身体也不至于快速败坏,而在郭质那边生了变故之后,为了早日实现计划,陶氏又通过王节,给皇帝加重药量,才会导致出现如今的局面。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刘桢更不想在父亲心口上戳刀子,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握住刘远的一只手,轻声道:“阿父,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们说?你写在我的手上罢,然后我来猜,若是猜对了,你就眨一下眼睛,若是猜得不对,你就眨两下,可好?”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远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刘桢将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另一只手握住他还能动的食指,示意父亲可以开始写字了。
实际上刘远就连那个唯一可以动的食指,能动的弧度也是很小的,一直到他将一个字写了第三遍,刘桢才辨认得出是个“陶”字。
陶字很好理解,指的肯定是陶氏,但刘桢并不知道刘远到底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就问:“阿父这是想问陶氏的下落吗,她参与谋逆,已经被下狱了。”
刘远的眼睛眨得有些厉害,显然是心里激动,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
刘桢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又柔声道:“阿父别急,你再给我写一个字,我才好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