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衣裳穿的很素净,脸上也不着脂粉,只是头上戴着一只珍珠金步摇。此言一出,刘氏和吴氏一同转过头来,刘氏看疯子一样盯了明娆一眼,那透着浓厚嫌弃的眼神,盯得明娆被马蜂蛰了一样。忍不住往母亲身后躲。明姝伸手摸摸头上的步摇,两只眼圈红了,她低声饮泣,哭的伤心。刘氏叫她别哭,“你阿娘来了,哭哭啼啼的成甚么样子!”“哦。”明姝带着浓厚鼻音应了一声,捏着帕子,满脸的委屈巴巴,似乎全天下的委屈全压在她脑袋上了。她哭起来的时候,梨花带雨,可怜的厉害。刘氏不由得多看了躲在生母背后的明娆,明娆正好露出只眼睛来,和刘氏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吓了一大跳。明姝听婆母的话,勉勉强强的止住了眼泪,可是不停的哽咽抽气,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刘氏脸色不好看,“有劳韩八娘操心我们家的事了,我尚且都没说话。”明娆被说的心头跳了几下,吴氏也是满脸的尴尬。“她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亲家母别怪。”吴氏替女儿连连给刘氏告罪,刘氏难看的脸色才有所缓解。有了这么一出,主客之间就再也没有之前那么融洽。刘氏不会也懒得在吴氏面前来什么人前人后各一套的,不高兴直接摆在脸上。这话是说不下去了,吴氏也不想讨人嫌的太厉害,带着女儿告辞。刘氏应了声,让明姝送一送,另外还指派了于氏在后头跟着。吴氏原本想趁着明姝送自己的时候,吩咐两句,没想到亲家母身边的老人在后头跟着,顿时话语到了喉咙口,都没办法说出来。到了门口,吴氏紧紧握住手里的帕子,“八娘和五娘终究是姐妹,要互相帮忙,将来也好有个帮手。”明姝乖巧温顺的点头,“是。”吴氏见她这么一副乖巧模样,突然怀疑自己刚才说的那话,她到底听到了心里没有。还想再说几句,吴氏就见到后面的老仆妇两眼炯炯,两眼的目光似乎和火烧,烫的她不得不憋气掉转过头去,直接捞起裙子上车。于氏盯着吴氏走了,心里冷哼了声。上门来也不看看自家到底什么门第,刚才说的那话,该别是要自家女儿多在婆家为自己家里拿好处吧!于氏瞧着明姝站在那儿,看着车都走了,才回身过来,越发觉得自己想的事对的。明姝以前在韩家的时候,就这么站在门口目送嫡母出门,现在不过是个习惯了,她回首见于氏的满脸狐疑,笑道,“阿娘走了,我们回去吧。”于氏见她笑容里没有半点作伪,越发觉得她心机深厚。哪家女儿嫁出门了,不心心念念想着阿娘多来看看,这位倒是奇怪,阿娘走了就连声音里都露出一股高兴。明姝见于氏上下打量她,那眼神似乎恨不得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来,她摸摸脸,不明所以。提醒于氏要去刘氏那儿回话,然后,然后她就回自己那儿了。吴氏在车上,明娆满脸的委屈,“阿娘,刘夫人也太奇怪了。明明五娘的穿着打扮不对,不但不说她,反而还怪在我身上。”她说着,垂了两滴眼泪。吴氏抱着她,拿着帕子给她擦了脸,“你这话说的不是时候,五娘得她婆母的喜欢,而且她敢在婆母面前戴出来,就是得了婆母准许的,你这么说,不是让刘夫人不高兴么?”明娆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个缘故,不由得气苦。吴氏和明姝说的那话并不是假的,她也的确有兄弟在洛阳做官……做个七品不入流的小官,这次过来是因为兄弟家有事,需要她过来料理一下,洛阳里头贵家子弟多,带着女儿过来,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遇到个好婆家。“别气了,你之前没听刘夫人说五娘现在受公主喜欢么?”说到这个明娆就气结,自从明姝出嫁之后,哪怕是守寡了,日子也要过得比她们舒服,到了洛阳,连公主都喜欢她。“我想过了,既然她可以出入公主府,肯定认识不少人,到时候托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郎君给你认识。”信都里的人家,她都看过了,不是嫌弃官职低微就是年纪和自己女儿不匹配。洛阳里头贵人多,但也要有门路的才能钻进去。她正在发愁呢,结果五娘已经靠上了公主这棵大树,也算是有办法了。只是她没想过这消息要怎么送进去,而这个一直被她苛待的庶女愿不愿意帮忙,甚至阳奉阴违给她使绊子,完全都没在她脑子里头转过。明姝送走了嫡母,自己躲回去睡了一觉,因为要到长乐公主那儿去,刘氏亲自过来守着叫人给她梳妆打扮,所以清早就起来了,半天下来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刚才嫡母在的时候还没察觉,回到自己的地方,肚子咕咕叫,马上叫人准备了一碗清汤汤饼过来,吃完了,过了小半个时辰,爬到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睡了一觉起来,她到刘氏那儿去。刘氏心情原本因为明娆的不懂事有些不好,但是明姝来了,两人说笑几句,她心情也渐渐好了。慕容叡这一天几乎都在外跑,慕容渊带他见了许多人,汉人高门是进不去的,那些人的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带他去见的绝大多数还是汉化鲜卑贵族。其中还有几个是慕容家的。慕容渊原本有些担心慕容叡不能习惯这些人行事方式,年轻人不爱受拘束,而且他自小也不是在这种氛围长大的,一言不合,很有可能就吵起来。慕容叡在主人家表现的倒是中规中矩,主人家有意显摆,他坐在那儿看着就是了,一言不发。虽然没有主宾皆欢,但总比吵闹起来强。出来之后慕容渊劝他,“多少说点话,不然主人家那儿也好过的去。”父子两人骑马走在大街上,此刻已经快要落下坊门了,两人催促马儿加快速度,一直到了坊门内,慕容叡才说,“没必要。”“没必要?”慕容渊听得眉头直皱,“你在平城的时候很用心,怎么到了洛阳就漫不经心的?”说漫不经心都算是好话了,慕容叡没有闹出什么事端,但也没活络到那儿去。带着他见那些人,见也就见了,没有后续。“你这孩子不知道这洛阳里头的错综复杂,以后你做官也好办事也好,都要用到这些人。虽然这些人里头有些官职甚至还不如我的高,但是这些人要用的时候,事先打好交道,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慕容叡嘴角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阿爷,我不和死人打交道。”慕容渊一惊,而后拉过马头,靠的离他更近了点,“你刚才说甚么?”还没等慕容叡说话,就见到大道上走过几个鲜卑士兵,洛阳城内早就分不出本地的鲜卑人和汉人了,但是六镇士兵不汉化,所以一眼就能从人群里分出来。那些鲜卑士兵可能是从六镇过来送军报的,一身风尘仆仆,但是他们身上的东西都很寒酸,六镇士兵从马匹到武器都是自己家里准备的。马是老马,委顿不堪,身上衣袍也是浑身上下都是补丁。慕容叡扫了一眼,“阿爷,洛阳里头的人都是有利就靠上来,只要面上过得去就成了。”他结交人也是有自己的目的。慕容渊想起之前他说过的事来,不由得拍拍额头,年纪大了,就容易照着自己过得那一套来。“在洛阳呆久了,竟然忘记了。”慕容渊不由得有些烦躁。“洛阳是个好地方,可是在恒州才是阿爷大展拳脚的地方。”慕容叡笑,“还是赶紧回去为好。”洛阳的确是个好地方,处处鲜花锦簇烈火烹油,甚至风里都带着一股功名的气味。不过这里似乎的确不太适合他们。“等朝廷的事一了,就回去吧。”慕容渊道。慕容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