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她怎么知道?慕容叡一笑,他脸上的笑容里平白添了几抹嘲讽和恶意,“我是从府门口的大街上捡的。”明姝一愣。送给她的家书,没送到她这儿来,反而是慕容叡从外头大街上捡的?“小叔,此言是真的?”她吞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慕容叡笑,“嫂嫂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就罢了。”说罢,对她一拱手,转身便走,半点也不停留。明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下心绪复杂。她很快回了房,把信拆开。在韩家里,也就嫡兄对她好些。当初慕容家和韩家定下的新娘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可是妹妹见着平城离娘家千里,而且地处苦寒之地,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天寒地冻,死活不肯嫁过来。可是见着又是一州刺史,舍不得就这么拒婚,嫡母一拍大腿,就把她给顶上去了。反正不是她亲生的,不管嫁多远也不心疼。要是能在夫家混开了,那是她走运。要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两眼一抹黑,得罪了夫家人,那也是她的事。没什么好心疼的。嫡兄韩庆宗和父母说这桩婚事不太妥当,毕竟对方是鲜卑人,哪怕朝廷已经放开了,汉人和鲜卑通婚,但习惯到底不一样,嫁过去了肯定会有不习惯。可惜他的话叫嫡母恼羞成怒,痛骂一顿胳膊朝外拐,给轰了出来。有人对她好,得要记住。韩庆宗在信里说了家里已经知道慕容陟早亡的消息,他在着手给她物色新的郎君。在平城千万要保重。信通篇看下来,明姝把信纸折了折,那个家里为她着想的,恐怕也就这个大哥了。可惜她就算回去了,也不打算马上找个男人改嫁。她想起慕容叡说这封信是从大街上捡回来。如果是真的,八层是有人先看过里头的内容,怕她真的动了心思回去?花用天完全冷下来之后,事情也多起来。刘氏病重,虽然不危及性命,但短期之类也下不了床。明姝借腿伤休息了许久,到这阵子,终于不能再躲着了出来管事。主母管得事很多,不管大事小事都要一块抓。她翻着账册,下头人来报,说是二郎君要从库房里支取几匹布帛。时下流通的货币不是朝廷发放的铜钱,而是一匹匹的布匹。要支取布匹,最终要报到她这儿来。“多少?”明姝转不经意的问。“一车。”明姝抬头,满脸惊讶,“一车?这是要干甚么去?”一车的布匹可不便宜了,而且带这么多出去,还得叫几个家仆跟着去,免得他上街就被人给抢了。“二郎君没说,小人也不知道。”家仆低了头,脑袋低下去了,目光还在偷偷打量她。这么一车布匹,不说明用处,得到慕容渊或者刘氏的许可,她可真不敢给,“那我要问一下阿家。”今日慕容渊不在府内,去衙署办公了。只能去问刘氏。小叔子的事,还是她自己去问比较妥当,她站起来就往外面走,门一拉开,慕容叡那张韶秀无双的面容出现在门外。明姝当即就吓的往后退一步,脚踩住裙摆,身形一个趔趄,慕容叡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抽气间,被他拉到身前。他此刻还是刚来的那一身皮袍打扮,长发披散而下。他头发生的极好,在光线下散发着靛青的光晕。在肩膀上曲出柔和的弧度,披在肩头。“嫂嫂小心。”他扣住她的手腕,言语带笑。明姝借着他的力道站住了,见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生气。他好像老早就料到了她会出丑似得,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用力就把手腕从他手掌里抽,谁知她一抽之下,竟然没有抽出来。他施加的力道好像只有那么一点,手指就松松的握在腕子上,没想到挣不开。她咬住嘴唇,愤愤瞪他。明亮清澈的眼底里,染上了愤怒。她这次用了力,奋力挣脱。正当她鼓起气力的时候,他却已经松开了。他一松开,加在手腕上的桎梏随即消失。她握住腕子,只听得慕容叡调笑,“怎么,是我的力气太大了,弄疼嫂子了吗?”他嗓音低沉,上扬的话尾里夹着不容忽视的笑意,生出无尽的暧昧。她讨厌这种做派,后退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小叔怎么来了?”“我料想到嫂嫂会问我拿着拿笔钱的用途,所以前来见嫂嫂。”明姝正色,“小叔不必和我说。我也只是代阿家暂时管家而已,支取用度,我只是对账,若是无错就叫人记下了,若是用大笔支出,还是要问过阿家和家公的意思。”慕容叡眼眸里染上奇异的光芒,看的明姝骨子里发凉,不禁心生警惕。他轻轻叹气,“嫂嫂要去阿爷那儿?”“家公还没回来,我先去阿家那儿,要是阿家准许了,我就让人把布匹给你。”说着她往外面走。“嫂嫂难道不能行个方便?”慕容叡侧首。慕容家的男人,绝大多数生了一副好皮囊,那个她从未谋面的夫君也是,银杏曾经远远的瞧过一眼,也说是生的好。生的好的男人,满身正气的时候,韶秀无双。满脸邪气,都是赏心悦目。有这一身的好皮囊,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男人有这风情,比女人还更为魅惑。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小叔,阿家虽然叫我管家,可只是代管而已,用度这些不问过阿家,我实在是不能自己做主。”慕容叡脸上露出失望,可是眼里却是平静无波。“那就不劳嫂嫂了,待会等阿爷回来,我自己和阿爷说。”说完,他转身就走。明姝望见他离去的背影,退后一步回来。见着那原先还在地上跪着的家仆还在一边候着。脑袋垂的低低的,想必全都听了去。“你下去,记住管好你的嘴,其他的不要多说。”家仆应了声是,退下去了。她坐下来,想起方才慕容叡对她若有若无的暧昧,眉头忍不住拧了个结。心里后悔当初怎么认为公公会给慕容陟过继一个儿子,她就等着养大便宜儿子就行了。现在怎么想,都几乎是把自个给坑了。不过既然答应了刘氏,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哪怕要走,也不能眼下走,马上就要下大雪了,天寒地冻的道路不通,也没法上路。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走不迟。傍晚慕容渊从衙署里回来,一家子人聚在一起用餐。慕容叡和慕容渊提了用钱的事,一车布匹也不算是小数目了,慕容渊一听就蹙眉,“你要拿去干甚么?”“去给十六阿叔,之前儿在他们家吃住这么多年,承蒙他们照料,儿想资助他们一些。”慕容叡道。慕容渊沉吟一二,点了点头,“你十六阿叔夫妻养你到这么大,的确是该送。我前段日子公务繁忙,忽略了。”“儿今日向先支取一笔,然后再告知爷娘。嫂嫂说不敢让儿动用这么大一笔钱。所以儿先告知阿爷。”他满脸无辜,一双琥珀的眼睛温良。慕容渊看向下头坐着的明姝,明姝在心里把慕容叡骂的个狗血淋头,低头道,“儿不敢擅自做主。”慕容渊的目光在明姝身上停留了下,“你嫂嫂说的有道理。她一个新妇,替你阿娘管家也是不容易。”慕容叡低头,“是,阿爷说的是。”说罢,他转头看向明姝,语气诚恳,“嫂嫂,之前难为你了。”明姝恨不得那块破布把他的那张嘴给堵上,哪里来的那么多话。明姝憋了口气,端起碗箸,继续吃饭。饭是粟米饭,配着肉干,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她胡乱吃了几口,就推说饱了。告辞回到自己房中,回到房里,她就到火炉那边去。这是她在平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信都冬天也冷,但河北那儿,哪里有平城这么冷,到了八月就开始冷,一年里头有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