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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永辉二十年，与道国相邻的嘉应府遭遇雪灾。

如果说诚实守信是社会的基石，那么宗教信仰便是人在饱受折磨时的精神支柱。迷信活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政权对社会的控制力和政权在社会中的公信度，政治清明风调雨顺时，迷信活动就消声匿迹成为玩物；政治昏暗民生困苦时，迷信活动就大行其道。百姓敬鬼之心甚至远胜敬神，因为很多时候，鬼比神要难伺候的多，由此可见欺善怕恶乃人本性。

在此大背景下，一方面是无数嘉应百姓因寒冷饥饿致死，另一方面是城内四处林立金碧辉煌香火鼎盛的祠堂殿宇。其中广受香火的为“五通神”，又名“五郎神”或“五猖神”，是横行乡野、淫人妻女的妖鬼，专事奸恶。各种神棍借住神庙大肆扰民，胁迫当地百姓按月交出家中美貌少女，大伙加倍受其苦却不敢言。嘉应知府连换了三任都无法确实解决这个问题，由此可见猖狂到何等地步。

初冬，皇五子顾写意揣着圣旨，带着粮食棉衣浩浩荡荡开赴嘉应，代父安抚受灾百姓。

顾写意按原定路线边征收赈灾用粮食，边抽调将士归队，一路从大雍腹地穿过去时，沿路各个府州县的官员紧张的快吓死了。要知道古人云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但凡家里条件差不多点呃，有追求的都不会去军中当个小兵养家糊口。

遇到军纪良好的部队，吃拿蹭要拿些好处就走了，遇到那军纪败坏的，让他们入了城，真比土匪过境还可怕。大伙做好充足的最坏心理准备，应对顾写意这群人。不怪大家小瞧顾写意，实在是不满十五的娃娃钳制几万算不上精兵良将的部队，实在难让人信任。

于是，我们一再强调的定理再次上演——所有情况遇到五皇子顾写意，统统变成二般情况。

这只四处抽调的杂牌部队，军纪严明，静悄悄的通过了路程前半段好几个富裕城池。大家震惊啊，不信啊，觉得完、全、不、科、学！于是好事者四处打听到底怎么回事，顾写意施展了什么法术，能让几万人服从他个从未出过京城的少年郎？

得到的答案摔碎一片下巴——赌博。

没错，赌博。顾写意出了京城没多久，就提出长路漫漫闲的蛋疼，大家来玩点有意思的游戏吧！对男人来说，除了争权夺利没什么比赌博更刺激有意思了。最先参与赌博的是部队中的领导层，几位将领与顾写意开赌。能和龙子凤孙一个桌上摇色子，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经历。见有大肥羊可以宰，刚开始将领们很开心，后来都笑不出来了，因为在很快的时间内，不但输光了所有钱，还倒欠顾写意一堆赌债，输的就差当裤子了。

接着顾写意提出，可以陪下面的士兵们也玩玩。

整个杂牌军沸腾了！一群没文化死人堆里讨生活的兵痞子，能和堂堂皇子一个桌上摇色子，后半辈子吹嘘都靠这个了。大家以老乡为单位，凑份子推代表，每逢休息整顿或吃饭，军营里群情激动吆喝震天。

二般情况定律再度发挥效用——随着部队愈行愈远，整个军营的钱渐渐被顾写意赢光了……

不少人拍案震怒，咬定丫肯定抽老千！可整个军营，好赌的赌徒何止成百上千，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顾写意手法生疏，嬴率也一般，以前绝对甚少参与赌博。事实上顾写意自己也说过，他长这么大还没赌博过，也不喜欢赌博。

有聪明人冷静下来观察，发现顾写意押注的方式很奇特——他通常以一百两银子为基数，输了的话，第二次压两百两，再输了，就压四百两，以此类推，一旦赢了，重新从一百两开始押注。聪明人们模模糊糊意识到顾写意赢钱可能和下注方式有关，但一时间想不到破解的方法。

就这样，顾写意以赌徒兼杂牌军最大债主的身份，领着大家以一种不正常的静悄悄方式，路过了一座又一座惴惴不安的城池……

不可否认的是，士气低落了……

于是顾写意拍拍手，离开赌台，大手笔一车车从所经城市拉出了美食好酒犒赏全军，又将先前赢的钱全数奉还。

“皇子，你这是，这是……”五大三粗的赵杨赵哨官手抚摸着装满铜钱银子的箱子，简直热泪盈眶，这可都是他们千把人的哨所输出去的钱啊。

顾写意负手而立：“都拿回去还给大家吧。”他踱步走到赵哨官面前，似笑非笑点着他胸脯说，“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少人家一个子我唯你是问。”

一旁的张风张把总就是前阵看出顾写意押注手法奇特的聪明人之一，他忍不住心中警惕，表面上却故意大咧咧装粗人说：“古人言愿赌服输，钱我们怎么好拿回去！”

赵哨官立刻投来两记眼飞刀，恨不得削死老张。

顾写意转过身，盯着张把总瞧了半晌，而后下巴扬起勾起嘴角笑了：“大家这一路前去道国，可说前途未卜，危险重重。我与兵士们玩几把小牌，只不过是想借着游戏尽早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熟悉诸位的脾性。怎么，还真当我奔着赚大家钱来的？”

“可是……”张把总还想再说。顾写意打断他：“怎么，张把总就这么想和我聊聊所欠赌债，把钱给我吗？”

张把总立刻闭嘴了。凭什么大家的钱都拿回去，就自己的要付啊？

顾写意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从自己的营帐出去，一张嘴就是和外貌不配套的土匪气：“都他妈的给爷赶紧滚去把分钱的差事办了，别扯些有的没的了。”

“好嘞好嘞，您放心！”赵哨官火烧屁股，慌忙叫人抬着箱子出去，顺手把张把总薅出去，心怕丫最怕再废话几句，顾写意改了主意。

于是全军将士们手捧着钱（其实原本就是他们自己的，不过没几个人记得了），眼看着一车车流水般的好吃好喝运进来，高兴的跟过年似的。无不大声赞美五皇子够地道。

顾写意则豪爽的与将士们结结实实喝了几大碗酒，面不改色心不跳，见到的没不竖大拇指的。

顾写意听够了赞美，大声笑骂道：“明天再赶赶路，就到嘉应府了。记好了，都他妈的给爷收收这一路玩乐的心，等差事办好了，回去好酒好肉有的是！”

“晓得晓得！”大家边喝边起哄，醉眼朦胧中，觉得顾写意瓷人一般的小娃娃自称爷，一点都不突兀，和谐的很。

顺带一说，很有那么几个早就看顾写意不顺眼，等着找茬的人，或是一开始就不看好他带兵的官员们，瞪大双眼一路盯着挑毛病要参上几本。可眼见顾写意溜溜达达领着几万人到了嘉应府，也没出个哄抢百姓，扰乱地方的事端来。只好认准了赌博一向，死命的上折子，说顾写意聚众赌博，风气败坏，扰乱军纪云云。结果不但没告倒顾写意，反而帮他在全国范围宣传了其独特的领兵方式，让士林民间都对这个五皇子产生了莫大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