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芊见弟弟瞅着自己出神,瞬间从缅怀外祖的低沉中抽离,双手背到后,弯唇俯身凑近:“告诉姐姐,在想什么呢?”
青哥儿出生时,外祖已经不在了,是没享过一天老人家的宠。不像她,盘过外祖的膝头,还常被带着蹲守五严镇上游走的货郎。只叫她一直介怀的是,外祖走得并不安详,他放不下娘和她。
“想该给你准备生辰礼了。”云崇青余光留意着一旁的娘。他说这一嘴,也是做个提醒,五姐十七了。
王氏扯布的手一顿,面上的浅笑渐渐消退。芊姐儿的事,自三年前提起,她这心里就没放下过。
云家啊…谈不着什么门。闹了出笑话,也无意中为自己立了个名头。
虽旁人多讽刺,但他却是作真的。两岁,娘亲闲暇时就会抱着他,教识《百家姓》。五岁,他熟背《三字经》、《千字文》、《蒙养》等十二册童书。
云崇青面上从容,看行文,知虽算流畅,但自己手腕力道还不够。字帖要继续临摹,每日里练笔不可少。
一篇文默下来,不等墨迹干,就将纸挪开,继续书释义。大雍的科考制度,几乎是同了明朝。县试、府试每年都有,过了即是童生。院试三年两次,在八月。乡试、会试,三年一次。
考察内容,四书五经均在列,文体没严定。当中最难的属“引政”,以时事为题,引经据典议政。这里分寸把握要极精,稍有不慎,无关命乎,但前途恐不明。“引政”只在会试、殿试,占比极重。
云崇青有细思过,“引政”,说到根就是揣度圣意。所以满了七岁后,他也开始关注时事,研究朝廷施政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云禾入家门,不是回正屋,而是像往常一样,先轻手轻脚地去西厢南屋瞧瞧。见儿子在写大字,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一身疲累尽去。
“爹。”正好写完释义,云崇青搁下笔,欲起身拱礼。
云禾摆手打住:“你坐着。”两步跨入屋,掏了巾子出来,“爹不扰你,你继续。”走至第一排书架那,开始小心擦拭架上的书。
老丈人走了,他的书全留给了淑英。上千册,八成是誊抄本。族里那些个嫂子、弟妹总笑淑英嫁妆薄。这嫁妆薄吗?厚重极了!
见爹没提别的事,云崇青就知道今天他又白跑了一趟城东。目光扫过那一齐排满满当当的书架,其实他暂时真的不需拜师求学。外祖留下的有关科考的书,都有注释见解。领悟透了,足够通过院试。
成了秀才,他年岁也上了十四、五,到时可以远行赴河囗省筠州府考東述学院。東述学院的山长,乃前国子监祭酒。
大雍为制衡氏族,极重科考。建国至今,所有打科举邪念的,不是杀头,就是全族流放。故只要他有真才实学,邵家不是阻碍。
就是爹娘有些想不通。
王氏送汤进来,见当家的在,喉间一哽,强忍下涩意,眼里晃着晶莹笑着嗔道:“你回来怎么也不吱一声?”把鱼汤放于书案边角,转身去堂室里淘洗方巾,摁了摁眼角。
她青哥儿求个学怎就这么难?
“这不是习惯了吗?”云禾呵呵笑起,显得有些憨。看着妻子拿方巾进来,给青哥儿擦手,歪头往外张望。
“芊姐儿呢?”
王氏回道:“领着春画在裁布。”青哥儿读书,要静。四房里走动的下人只三个婆子,两个小丫鬟。除去管厨房的张嫂和夏花,院子、大门也要人管。芊姐儿身边,就仅春画伺候着,亏了闺女了。